两遍茶,就跟认识几十年似的。”张乡绅说:“肯定是因为您有品德有声望,所以我世叔才敬重您,近来肯定常请教您。”严贡生说:“后来也不常去。不瞒您说,我为人直率,在乡里从不占人便宜,所以历任父母官都喜欢我。汤知县不太爱会客,但心里明白事儿。上个月县考,我二儿子考了第十名,汤知县把他叫进去,仔细问他老师是谁,有没有定亲,显得特别关心!”范举人说:“我老师看文章眼光准,能赏识令郎,那令郎肯定是人才,恭喜啊。”严贡生谦虚说不敢当。接着又说:“我们高要可是广东有名的县,一年里,税收、耗羡,还有花、布、牛、驴、渔船、田房税,加起来不下万金。汤知县在任,收入不过八千金,前任潘知县在任时,有万金,他还有些额外收入,还会用我们几个得力的人。”他边说边在桌上比划,还小声说,怕被人听见,边说边扭头看向门外。这时一个蓬头赤脚的小厮跑进来,说:“老爷,家里叫您回去,早上关的那头猪,人家来要了,现在在家里吵呢。”严贡生说:“他要猪,就让他拿钱来!”小厮低声说:“他说猪是他的。”严贡生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但是小厮不肯走。这时张、范二人说:“既然您府上有事,您就先回吧。”严贡生刚想说“这口猪原是我家的……”,就听见锣响,就知道是知县回衙了,三人赶紧起身准备迎接。
张、范二人整理好衣帽,就让管家拿着名帖,然后向严贡生道谢后,就来到知县府门口,立即给汤知县递上了名帖。知县汤奉收到名帖后,打开一看,就见里面一个写着“世侄张师陆”,一个写着“门生范进”,心里想着:“张世兄老来打秋风,实在令人讨厌,但这次他和我新中的门生一起来,也不好拒绝。”就吩咐下人赶紧请他们进来。两人进去后,张静斋先见过汤知县,范进接着上来行了师生之礼。汤知县再三谦让,让他们坐下喝茶,和张静斋说了些分别后的事,又夸了范进的文章,问他为什么没去参加会试。范进说母亲去世,要遵制守丧。汤知县很吃惊,赶忙让人给范进换了丧服,随后就把他们迎进后堂,又摆上了酒席。席上有燕窝、鸡、鸭,还有广东的柔鱼、苦瓜做的菜。汤知县入座后,用的是银镶杯筷。范进却犹犹豫豫的一直不拿起杯筷,把知县整的不明所以,张静斋却笑着说:“世先生因为守丧,大概不用这种杯筷。”知县听后,就赶紧让人换一副杯筷,先换了陶瓷杯和象牙筷,范进还是不用。张静斋说这也不行,又换成白竹筷,范进这才肯用。知县怀疑他守丧这么讲究,怕他不吃荤酒,可后来看见他吃了燕窝碗里的大虾丸子,这才放下心来,说:“真是招待不周。我这里酒席没什么好菜,就这几样小菜当便饭。我们这里常吃牛羊肉,但又怕你们忌讳,所以没上桌。现在皇上禁止宰耕牛,上司命令很严,衙门里也没牛肉吃。”这时有人掌上蜡烛,汤知县拿出文书看着。一个贴身小厮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汤知县起身对二人说:“外面有书办回话,我去去就来。”
汤知县出去了一会儿,只听见他在外面吩咐说“先放在那儿”,随后就回到了宴席上坐下,跟张静斋和范进说了声抱歉,接着对张静斋说:“张世兄,你以前做过官,正好帮我参谋个事儿。刚才有几个教民,凑了五十斤牛肉,还找了个老师傅来求我,说要是彻底禁了牛肉,他们就没饭吃了,求我睁只眼闭只眼,还把这五十斤牛肉送来了。你说我该不该收?”
张静斋赶紧说:“老世叔,这可万万使不得!咱们做官的,只该听皇上的,哪能顾什么教民不教民?您还记得洪武年间的刘老先生吗……”汤知县问:“哪个刘老先生?”张静斋说:“就是刘伯温啊!他是洪武三年的进士,考‘天下有道’这三句的时候,得了第五名。他的考卷我都读过。后来他进了翰林院。朱元璋微服私访到他家,就跟宋太祖雪夜访赵普似的。巧的是,江南张王送了他一坛小菜,当场打开一看,全是碎金子。朱元璋这下火了,说‘他以为天下的事儿都得靠你们这些书生’!第二天,就把刘老先生贬去当青田县知县,后来还下毒把他害死了。您说这事儿多严重!”
汤知县看张静斋说得头头是道,又是本朝真实发生过的事儿,不由得信了,就问:“那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呢?”张静斋说:“依我看,世叔您正好借这事儿立个威名。今晚就让他们等着,明天一早升堂,把那个老师傅抓来,先打几十大板,再套上大枷锁,把牛肉全堆在枷锁上,旁边贴张告示,趁此好好治治他的胆大妄为。上司要是知道您这么铁面无私,升官指日可待!”汤知县听了直点头,说:“太有道理了!”当天吃完饭,汤知县就留张静斋和范进在书房住下。
第二天一早升堂审案,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个惯偷,总偷鸡。汤知县火冒三丈:“你这无赖,在我手里犯过好几次事儿了,屡教不改!打都打不怕,今天看你怎么办!”说完拿红笔在他脸上写了“偷鸡贼”三个字,然后给他套上枷锁,还把他偷的鸡头朝后、尾朝前捆在他脑袋上,押着游街示众。刚出县衙大门,那鸡“噗”地就拉了一泡稀屎,从这贼的脑袋一直流到鼻子上,胡子上全沾上了,还滴到了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