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皮囊
厢房内烛台明亮。
花浔坐在木桌前,拿着铜镜,仔仔细细打量着镜中人。满身鳞片,双眼如窟,额头生角,甚至连舌头都成了细长而漆黑的信子。全然一副蛇妖做派。
花浔恹恹地将铜镜倒扣在桌上,长叹一口气。“你本就是妖族,不过从乌妖变为蛇妖,有何可叹的。“萧云溪在一旁闲闲道。“你懂什么?“花浔失落,“我当年化形很难的。而且乌族与蛇族本就是天敌,我怎能变成天敌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她修炼许久的妖丹与识海都不见了,她还不知自己识海中的灵犀蛊是随识海消失,或是仍在她的体内。“所以你打算一直躲着?"萧云溪在一旁看她,“连神君都不见?”花浔低落地垂下眼帘:“然后让神君看到我这副模样?”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着姣好的样貌,优雅的姿态?萧云溪神色微顿:“所以你如此大喇喇让本仙君看见?来污浊本仙君的眼睛?”
花浔点点头:“反正你讨厌我,债多不压身,最坏也不过更讨厌罢了。”“我……“萧云溪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一声轻哼,“…你知道就好。”
花浔并不意外,再次忍不住拿起了铜镜。
“你知道本仙君的结界,对神君而言并无太大作用吧?“萧云溪忽而又道。“知道。”
“那你还……”
花浔转过头,认真道:“因为我相信神君不会擅自偷听。”所以,结界并非为了让神君听不见,只是她想告诉神君,她不想让他听见。萧云溪沉默下来。
分明已妖化不见原本模样的小妖,方才说那句话时,却仍让人看出她神情上的依赖与信任。
萧云溪垂下眼帘,压下心头的沉闷,声音很轻:“若你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在山洞还会不会冲出来?”
“嗯?"花浔起初不解,待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我应当还是会。”萧云溪目光微凝:…为何?”
“不冲出来,小命都要留在那里了,现在最起码只是变了样子。”萧云溪再次变得安静,良久开口道:“明日我带你去妙手居擒妖,为你解毒,"边说他边朝门口走去,行至门口处,又补上一句,“因你救了本仙君,仅此而已。”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像是在告诫,又像是在自我宽慰。萧云溪打开房门,周身光焰弥漫,在光遁前他朝庭院的梅树下望了一眼。那里空空荡荡,神君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大
房中。
许是没有了法力与妖丹,花浔的身子不多时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与困之。
将铜镜放在一旁,花浔勉强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床榻上,几息便陷入沉睡。
昏沉之间,花浔似乎感应到自己的妖丹与识海在一片暗无天光的黑暗之中。而随之一起而来的,还有无数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画面。像是一段断断续续的噩梦,不断闪现。
“为师在此设馆,不为敛财,只为恤病济贫,竭尽医者本分。”“徒儿,随我悬壶行医,济世救人,也算是积了福报了。”“徒儿,为师亦是迫不得已,不忍见众生疾苦。”听来极为悲天悯人的话在黑暗中盘旋,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声。然而当黑暗散尽,梦境中的画面,却并非水滴声,而是血一滴滴砸在石壁的声音。
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生着蛟蛇一样的鳞片、幼小的角,却又如人族一般,拥有完整的四肢、躯干。
他正被圈住脖颈,如圈养牲畜般圈狭窄的山洞中,稚嫩的手臂被划开一道道伤口,皮肉翻转,血流如注。
花浔在梦中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意识陷入到更幽深的画面之中一一
被关在昏暗山洞中的婴孩,向往地看着缝隙中透进来的光亮。可换来的后果,却是那双漂亮的金色竖瞳被生生剜出,化为幽黑的洞窟。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三折肱知为良医”,一边喂给他存活下去的食物,一边又一次次拔掉他的鳞片,剜去他的长角,刺破他的躯干,放出一碗碗血,削下一块块肉。
夜间,他的躯体在痛苦的哭泣中一次次地自愈,重新长出血肉。可天光大亮,男子便会再次出现,重复着血腥的酷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苦中,渐渐长大的孩子开始变得麻木。在他最后一次意欲逃走的那夜,中年男子将他死死地拽住,那些冰凉的锁链,被一根根穿进他的肢体之中。
男子拿着铁锤,一下一下地敲着粗长的铜钉,将长钉嵌入到石壁中。叮当,叮当。
响声清脆。
长钉串起的锁链,随着每一次敲打,一点点穿透孩子的躯体,嵌入到冰凉的石壁中。
暗无天日的山洞中,被“缝”在石壁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成人,锁链便在他的躯体中不断收紧,勾扯着一个个血洞,又不断地自愈。永无止休。
一日,两日,三日……
花浔仿佛也感同身受着那般强烈的痛苦,喉咙不断地紧缩,手指难以克制地轻颤,四肢忍不住蜷缩起来。
“好痛阿……“她听见自己发出了与蛟蛇一样的哀鸣,可吐出口的却不是“师父”,而是,“神君,好痛。”
她的意识却深陷梦境难以自醒,只能一遍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