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四十个梦
令139
在周舟的安排下,夏小杏见到了座谈嘉宾。画廊的待客室内，他背对着她，正昂头看一副画。身形修长挺拔,静立时，姿态稳定得如同精密仪器,没有任何冗余的小动作。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肤色是久不见光的、玉石般的冷白调。“夏女士，午安。”
夏小杏低声回应：“好久不见。”
那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映衬着那双过于清漠的眼睛，像两潭被冰封的湖水，倒映着宇宙的星河。
落在她身上时，冰封的湖面悄然解冻,泛起无人察觉的微波。两人落座，距离是社交礼仪上无可指摘。
活络的周舟不在场，空气里漂浮着内敛者独有的生涩。干巴巴地交换了几句关于天气、食物和展览的客套后，进入工作的对话，尴尬而生疏的气氛稍稍缓和。
对谈的流程过得差不多了。
陆淮垂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似在斟酌什么。片刻，他抬眼看她，目光是一种专注的审慎：“你现在的作品……和当初在高中的喷漆墙绘的逻辑，似乎不太一样了。”闻言，夏小杏指尖一颤，茶水倾洒,灼热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凉气。下一刻，她的手腕已被一道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陆淮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蹙紧的眉心取代了方才所有的冷静自持，他俯身检视那片嫣红，超越安全距离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声音是压制波澜的低沪“别动，我看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
待客室外由远及近的喧哗，像静谧森林中惊起飞鸟的不速之客。“这个多钱？那个呢?’……哇塞了，真不是在洗.钱吗？”显然是个无法欣赏高昂艺术品的门外汉。
几声模糊的斥责随之传来：
“闭嘴。”
“不懂别乱说。”
“把你脑子拿去洗洗。”
被呛了的门外汉不满地大声道：“我宣布，只有最受宠的那个人才配怼我，另外两个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啊！”
就在这阵骚乱中，夏小杏像是骤然惊醒，手腕轻轻一旋，便从陆淮的掌心滑脱。那动作快得近乎仓促，带起一丝微凉的空气。周舟领着几人推门而入的瞬间，看到的便是陆淮微蹙着眉收回落空的手，而夏小杏正不动声色地将那只烫红的手背藏到身后。室内的静谧瞬间被来人的声浪充满。
陆淮起身，目光越过喧闹的来客，看向周舟，音量不高却清晰地切入这片嘈杂：“周女士，麻烦取些冰块来。”
“有倒是有，“周舟下意识应道，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怎么了？”“没事。"夏小杏抢先回答，将那只手藏得更深，“茶不烫。”见陆淮薄唇微启似要反驳，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拽住他西装的一角衣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心心神激荡，已然没有注意力去关注其他，无论是陌生青年极具侵略性的探究目光，还是前任们欲言又止的古怪态度。她满脑子都是陆淮方才的话……
不知是在惊讶这个梦境竞然是上个梦境的延续，还是在落寞他的未尽之意莫非是她丢失了初心？
今天是三年后的夏小杏特别的一天。
嘉宾分量十足，好友悉数到场。
展厅内座无虚席，目光与灯光一同聚焦在她身上，当那个名称长得需要换气的座谈会正式开始，她坐在台上，迎着众人的目光，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事实上，她并不理解自己的作品怎么能和AI扯上关系，但对于策展人来说，'人工智能、“身份政治、后现代这类词汇是现今的潮流。整场对谈都是生涩学术词汇的碰撞，令人昏昏欲睡。夏小杏依照周舟布置好的提词器以及事先背诵的回答，说一些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看台下某些业内人士露出或沉思，或赞许，或困顿的神情。她忽然很想笑。
就在这时，陆淮阐述观点：“AI艺术的终极目的，是无限逼近乃至超越人类情感的不可预测性。”
死气沉沉的台下忽而冒出一只手，像课堂上调皮叛逆的学生一一苏满微笑着举手，接过话筒，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张扬：“师兄的观点我很佩服。但我的研究方向正好相反一一我认为AI不应执着于模仿′或′超越'人类。”
他顿了顿，那双睫羽浓郁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在她身上。“正如夏女士的作品一直在揭示的一一人类的价值恰恰在于那些无法被量化、甚至不理性的部分。”
难说这不是身为男朋友的苏满一次暗中宣誓主权的行为。亦或者，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睁眼说瞎话。…这展览里哪件作品揭示了那种玄妙的东西啊。聚光灯烤得她脸颊发烫，台下是一张张模糊而期待的面孔。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抠着麦克风粗糙的防喷网，一个无人察觉的小动作。夏小杏心想：
或许今天的确是不同寻常的日子。
从早上出门前，卫明羽熟稔而自然地将便利贴递给她，让她书写战斗宣言开始。
她信手写下“加油"二字，正要贴上冰箱，动作却蓦地停滞。忽然惊觉眼前这片由无数便利贴拼凑出的碎片过往，是她每一次赴往战斗′前的自我勉励：
小到和房东的电话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