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她便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指腹摩挲着杯沿,与身边人从容举杯。
秦明月却面不改色道:“有才,且无需经过心性的考验,便可有机会受万民敬仰。五姐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将军只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一己私欲而不顾手下将士死活,又该如何?”
秦莞微微蹙眉道:“将军为安定家国流血拼命,既如此,又岂能在乎其麾下贩夫走卒的死活,即便他们是为功名利禄本心不纯,可到底为后方之人冲锋陷阵。功绩与本心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君子论迹,从不论心。”她终于一脚踩进她设好的陷阱,秦明月垂下眼笑了笑,仿佛那位不顾手下将士死活的将军只是她随口一提的例子:“方才五姐说,君子论迹不论心。明月斗胆问一句,若贤者的心性只是伪装出来的表象,那么伪装一辈子,是否也就成了真正的贤者?”
她的话如同惊雷般掷地有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别人所思所想我无从置喙,难以改变,但我偏要仰不愧于天,也要俯不怍于人,倘若二者不可得兼,我也偏要勉强。”
满座寂静,只余下一片沉寂,秦莞没有出声,秦明月抬眸望向她,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五姐方才问我,什么样的人才算贤者。”她眸光定定地注视她,一字一句道:“一第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样品格的人,便是我心中的贤者。”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半响过后,秦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最终侧身朝谢宁的方向行了一礼:“七妹大获全胜,儿臣输了,心服口服。”她今日穿了一身嫣红的锦袍,像裹着雪的红梅般张扬耀眼,在清透的雪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能与七妹畅谈一番,是我之幸。”“五姐实在过谦,明月亦受益良多。”
“七妹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闻言,秦明月唇角近乎无懈可击的笑容骤然僵住。席上重新恢复喧闹,有皇后坐镇,谁都要给她面子,众人暗自腹诽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又开始说起场面话,紧接着满脸堆笑地冲她们拱手作揖,大部分人阿谀奉承秦莞小小年纪便见解独到有此犀利言论,小部分人道贺七殿下抱负深运又赢下此局。
她真的赢了吗?可辩论哪有输赢之分。
秦莞那句话音落地后,秦明月拢在袖中的手指抑制不住地轻颤,无数破碎断续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这是膳房新做的糕点,你快尝尝。”
逼仄狭窄的过道中,秦莞毫不在意地侧身挤过,蹭了满脸的灰,蹲在她身前,一双乌黑圆亮的眼睛看着她,期待道:“怎么样?好吃吗?”“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带。”
“姐姐,'一笔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秦莞捧着书凑过来,沉吟片刻道:“意思是说,即便只有一小筐饭、一小瓢水,居住在简陋小巷,别人都难以忍受这种贫苦忧愁,颜回却始终不改变他对道的追求与内心心的快乐。”
庭院潮湿阴冷,狼藉萧瑟,房檐上的几块瓦片破旧不堪,秦莞环顾四周,说完不禁笑起来:“就像你一样,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姐姐你取笑我,我怎么配和书上的圣人比。”秦莞眸色认真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曾经并肩走过的路如同日久方可见效的毒药,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侵蚀进她的骨髓,以至于她经常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只是好景不长,秦明月这样想。
命运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走向,注定不得善终。“妹妹!”
“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宫道上,秦莞几乎是踉跄着朝她奔来,走到她身前时带起了一阵风,眼角眉梢都含着温柔的笑。
不远处,秦明月一言未发,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见她面色冷淡,秦莞也不恼,她牵过秦明月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与她姿势亲密地十指紧扣,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尽数告知:“我今日听说,定远侯的独子.…你还记得定远侯是谁吗?就是皖鸿将军,当年他战死,父皇许了他的孩子裴璟三个愿望。”
“裴璟说,恳请父皇奏准,让治国之道加入女子课程,我们从今往后也能学习治国之道了。”
秦莞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她眉飞色舞地憧憬着往后的日子:“父皇答应了!以后我们不必再藏着掖着偷书阁中的那些旧典籍看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谈经论道,可以尽情讨论从前只有他们男子才能探讨的家国大义,可以…”
她抬眼兴高采烈地看向秦明月,话音骤然止住,才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眸色是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秦明月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谈经论道?”“至于家国大义……“她似是讽刺地笑了一声,嘲弄道:“你懂什么叫家国大义吗?″
“秦莞,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以为自己拥有高贵显赫的出身和地位,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了吗?”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伟大?觉得自己在拯救我?”秦明月的话犹如一把锋利尖锐的刀,精准无误地戳入人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