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囗脂
太华行宫周边的山中树林茂盛,此番乾元帝牵着玉狮子,其上坐着温渺,正好在这座山中略平坦的一处地上,绿草如茵、鸟雀低鸣,往旁侧树丛走两步还有一道小溪潺潺而过,游鱼起跳、清泉击石。而在这处草地后方,则是一截略陡的山坡,需得从山脚下的猎场才能上来,形成一段小山崖,被青松掩着,一上一下,倒是各成了一片空间。山崖斜坡之上,孟寒洲骤然拉停了马匹、翻身而下。落后一步的林肃不解其意,但也配合停下,才下马张口道:“你看唔一一”“小点声!"孟寒洲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林肃的嘴,压低声音道:“他们在下面。”
林肃眨眼望了过去。
从山崖之上到下方的草坪空地距离不算太远,虽无法完全瞧清人的面容,但也足够林肃将下方马背上的女子,与孟寒洲画卷中的那位妇人对上号。在此之前,林肃只觉自己的好友画技是极为生动、出色的,可此刻隔着距离、隔着柔和的夏风,当他望见那位妇人撩动的发丝、颤动的裙摆和那丰肌玉骨后,林肃只觉画中人不及眼前的十分之一。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等孟寒洲将手从林肃的脸上送来,后者都还怔怔瞧着,颇有些回不过神。“林肃,你看那人一一”
孟寒洲拧眉,望向那位夫人时充满柔情的眼神转而带着冷意,落在了旁侧牵马的高大男子身上。
“他莫不就是夫人的那位入幕之宾?”
林肃回神,看了过去。
只见白色高头大马的另一侧正立着个青色衣衫的高大男子,瞧身形和轮廓模糊的面容,想必年岁已过三十,具体眉眼看不清,但通体气度却是不凡。林肃摸着下巴,“京中可有这号人物?我怎么没甚印象?”孟寒洲也道:“这般年纪、气势,身份显贵,衣裳用料是京中大布行中查不到的……难不成是宗室里的?”
“年岁符合的也就是恭亲王、睿亲王和裕亲王,但谁人不知,恭亲王十几年前就发疯被圈禁起来了;睿亲王倒是顺遂,但家中妻妾成群不下三十个,你那位心上夫人也不至于看上这种老浪子吧?还有个裕亲王.…”林肃“嘶”了一下,“裕亲王人早就出家在凌云寺里当和尚了,连旁人都不见,更不可能了。”
两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在这里分析了一圈,却怎么都猜不到那位“入幕之宾"的身份,甚至谁都不曾继续深想一一在这偌大的京城中,这般年纪、这般气势,身份显贵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圣上。不论是孟寒洲还是林肃,他们虽有世族荫蔽,但都不曾入朝为官。过往某些宫宴上,作为世家嫡子的他们曾被父辈带着入宫参宴,可在那般环境境况下,凭他们的身份也只能坐在最远方、最下面的位置,又哪里敢抬头直直望向那代表九五之尊的最高位?
因此他们不识当今圣上的身形、面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某种程度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最重要的是,今上后宫空悬的印象早已经深入人心,便是近来京中多有“鸾凤之说",除却心思浮动的臣子,多数人依旧不认为他们的陛下会有什么红颜知己。
陛下在开后宫一事上都固执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会突然改变?谁能有这样的能力,叫他们这位乾纲独断的帝王改了主意?山上孟寒洲瞧得双眼发红,只觉是那老男人蒙骗了心地纯善的夫人。他想要娶夫人,还想给夫人挣诰命,那老男人行吗?谁晓得对方家中是否已经有妻有妾、有子有女,怕不是只想玩弄夫人的感情!越是想,孟寒洲的手握得越紧,连牙齿也咬得咯吱作响。山下温渺坐于玉狮子的背上,被乾元帝拉着缰绳,在林间小径上缓缓而行。只是行走的间隙里,乾元帝却微微顿步,偏头往不远处的山坡上看了一眼。至少停顿了三两息。
温渺拂去鬓角间的发丝,不解地也回望过去。远处的山坡斜斜与茵茵绿地交错,树木茂盛,影影绰绰,其实并不能看清什么,只是当温渺的视线落定时,却间那里的枝丫正颤颤巍巍,好似有什么经过…是林间的动物吗?那般明显的晃动痕迹,应当是比较大体型的吧?温渺问耳目更加敏锐的乾元帝:“那里是有什么吗?”乾元帝笑了一下,抬手抚了一下玉狮子的鬃毛,“看到了两只毛都没长齐的小贼。”
“小贼?”
温渺蹙眉,有些不解:“是潜入行宫的歹人吗?”虽不曾经历过什么危险,可温渺却下意识想到了偷袭、刺杀之事一一这种联想在她的潜意识中是非常自然而然的。
皇帝听出了温渺语气中的紧绷和小心,他仰头看向白马上美艳丰腴的夫人,只觉怎么都看不够……怎么会这么招人怜爱呢?便是蹙眉抿唇、懵懂迟钝都比旁人好看千万分。
旁人若是这般问他,他定是要嫌人蠢笨的;可换作了夫人,乾元帝却觉千般好、万般好。
“夫人在担心我?”
帝王装作的青衣贴身侍卫如是问道。
温渺沉默片刻,低低道了一声“是”。
这话一出,乾元帝笑了。
和从前的勾唇浅笑并不一样,而是另一种近乎开怀的笑,于是那张冷峻面容上因常年沉着脸的阴鸷尽数消退,反而多了几分灼眼的热烈与张扬的恣睢。年轻时驰骋沙场的乾元帝应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