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司”,在沉阳城内外悄然拉开了帷幕。
与城外兵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不同,此刻的沉阳城内正上演着一幕幕悲喜交加,爱憎分明的浮世绘。
城之四门,皆已设立起“奉天经略安抚司”的办事处。
长长的案桌一字排开,后面坐着从南方随驾而来的精干文吏,以及一些孙承宗麾下懂辽东民情的属官。
案桌旁,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面悬挂着的巨大的牛皮鼓。
鼓身暗红,不知浸染了多少岁月,鼓槌就放在一旁,任何人皆可取用。
这便是天子钦定的“申冤鼓”。
初时,那些刚刚从牛马不如的境遇中被解救出来的汉奴们,还不敢靠近。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恐惧与怀疑。
他们远远地看着那些身穿大明官服的人,交头接耳,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数十年的奴役,早已将他们骨子里的那点血性与信任消磨殆尽。
直到一个衣衫褴缕,头发花白如雪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的一条腿是瘤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其中一道甚至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颌,险些将他的脸劈成两半。
他走到那面“申冤鼓”前,怔怔地看了许久,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热泪。
他伸出那只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拿起了鼓槌。
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咚!”
一声沉闷而压抑的鼓声响起,仿佛不是敲在鼓上,而是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咚!咚!咚!”
老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般地捶打着那面大鼓。
他没有哭喊,没有言语,只有那一声声重过一声的鼓点,在沉阳城的上空回荡。
每一声,都象是一道血泪的控诉,一声不屈的呐喊。
鼓声停歇,老人已是力竭,颓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那哭声嘶哑悲切,闻者无不心碎。
一名安抚司的年轻官员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老丈,有何冤屈,但说无妨。当今天子在此,定会为你做主!”
老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指着自己的断腿,哭嚎道:“我————我叫张山,原是辽阳人氏————我的妻女,被那狗旗主,赏给了他手下的蛮子————我的儿子,不从,被活活打死————我这脸,我这腿,都是拜那狗旗主所赐————我————我要告他!我要告那杀千刀的镶黄旗牛录章京,图尔占!”
他这一声哭喊,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猛地冲了出来,跪倒在地,凄厉地喊道:“民女也要告!我的丈夫,就因为多看了一眼旗主的马,就被挖去了双眼,最后活活冻死在马厩里!”
“我告!我儿子才八岁,就被当成牲口,跟人换了一张貂皮!”
“我告!我们一家三十口,只剩下我一个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四门之外,申冤鼓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积压了数十年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哭声、骂声、控诉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这灰蒙蒙的天都给哭破了。
杨嗣昌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旁的官员面露不忍,低声道:“大人,此情此景,实在————惨不忍睹。”
杨嗣昌面色凝重,缓缓摇头:“不,这还不够。要让他们哭,让他们说,让他们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
他转头,对身后的下属吩咐道:“传我的话,让下面的人,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本官详详细细地记录在案!姓名、时间、地点、加害者、受害情形,越细越好!这些,都将是公审堂上的铁证!”
“是!”
杨嗣昌声调沉了下去:“另外,传我的话,让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吏将这些血泪陈状即刻汇总结册!”他一顿,语气森然,“城破之后所擒旗人、包衣数以万计,如今皆羁押于城外各处俘虏营中。这其中便混杂着无数血债累累的元凶剧恶!”
“让他们携此卷宗名录,即赴各俘虏营!”杨嗣昌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仿佛已扼住了那些罪犯的咽喉,“按状索人,当场对质!凡状告所指,经三名以上苦主临场指认无误,便可认定其罪孽深重!
无需复议,即刻验明正身,从普通战俘中提调而出,加戴重镣,押入重囚大牢,与皇太极等首逆一体看押,静候公审!”
安抚与清算,同步进行。
汉人在此处登记户籍,领取救济粮,找回做人的尊严;旗人则被严格甄别,凡手中有血债者,概莫能逃。
而那些普通的旗人,则被强制上缴所有武器,编入“劳役营”,每日里负责清理城中街道的废墟与尸骸,修复残破的城墙。
一个蓬头垢面的旗人青年在明军士兵的监视下,吃力地搬运着一块沉重的条石,稍有懈迨,便是一鞭子抽来。
他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