胄缝隙里透出的体温把雪水蒸成白雾,雾裹着他,像一层提前备好的裹尸布,仿佛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可能的结局。次子站在玫瑰丛另一侧,手里提着那桶酒。
酒面晃啊晃,晃出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他从未被允许长成的模样:没有王冠,没有纹章,只有一张被海风吹裂的笑脸,那是自由而快乐的生活,是他一直渴望却无法得到的。
他忽然把桶倾斜,酒液汩汩流进花根,玫瑰瞬间被染成更深的血色。香气冲天而起,甜得发苦,像一场提前举行的葬礼,为这残酷的命运哀悼,为他的无奈与悲哀哭泣。
到了十八世纪,哈布斯堡的《国本诏书》干脆把“长子继承”写进了国家宪法,使其成为了一种不可违背的法律准则。“任何非长子对王位的声索,均视为对国债违约。”国债数字在条文下方用哥特体刻得巨大:一亿三千万荷兰盾。这意味着,谁动“最喜欢的孩子”这个念头,就等于把帝国财政直接推下悬崖,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国债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一旦违约,将引发金融市场的崩溃,国家的信用将荡然无存。
她深知,个人的感情必须为国家的利益让步,否则整个帝国将陷入混乱和动荡之中。
太阳跳上城垛时,书记官把卷轴重新捆好,朱砂线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结头垂下来,像一根极细的绞索,仿佛在暗示着这残酷制度下每个人的命运都如同被这绞索紧紧束缚着,无法挣脱。档案室的门吱呀关上,黑暗重新合拢,卷宗们静静躺着,等待下一次被打开——下一次,有人会读到一四二一年的条目:“长子战死,次子继承,债券赎回,玫瑰枯死。”字迹依旧温柔,依旧像情书,只是日期下面多了一滴早已干透的血,像一枚小小的、无人认领的印章,记录着这帝王家无情又无奈的传承。
伦理纲常?
它只是账簿上最后一行漂亮的斜体签字,用来掩盖上面的血迹与数字,给人一种虚假的文明和道德的假象。
道德礼法?
它只是债券背后那枚小小的蜡印,告诉所有买家:“放心,利息不会哭,只有人会。”在这帝王家的传承里,一切都不过是利益的权衡与算计,所谓的亲情与喜爱,在权力与财富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与脆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在帝王权力的棋局中,总有那么几个关键时刻,仿佛命运的天平即将倾斜,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而在这帝王可能彻底失控、权力即将脱缰的紧要关头,唯一能起到制衡作用的,便是那些手握重兵、权势熏天的大舅哥们。
他们宛如隐藏在暗处的定海神针,静静蛰伏,一旦帝王被枕边风蛊惑,动了废嫡长而立幼的邪念,便是他们出手之时,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风暴就此拉开帷幕。
当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笼罩住整个皇城,王座上的君主或许正侧耳倾听枕边人的轻声细语。
那句“把太子换了吧”“一众孩子当中,他是最像您的”这几句话如同一条毒蛇,悄然钻进君主的耳朵,在他心中种下邪恶的种子。
而与此同时,皇城根下的兵营却像是被这邪恶的念头唤醒了一般,瞬间亮起一盏红灯。
这灯,是铁铸的,坚硬而又冰冷,灯罩上精心雕刻着外戚家的族徽——有的雄狮昂首挺立,威风凛凛,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它的霸主地位;有的双头鹰展翅翱翔,眼神锐利,带着无尽的霸气与野心;还有的带着倒刺的百合,娇艳中透着几分危险,仿佛在暗示着那些隐藏在美丽背后的阴谋与算计。
红灯一亮,校场里顿时热闹起来,仿佛是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戏拉开了序幕。马槽自动打开,仿佛在迎接一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干草底下,早已上油的锁子甲闪烁着寒光,那寒光如同冰冷的利刃,让人不寒而栗;磨到发亮的阔剑散发着嗜血的气息,仿佛在渴望着鲜血的洗礼;还有一袋袋被火漆封口的银币整齐排列着,银币上刻着现任皇后的侧影,那侧影高贵而又优雅,却隐藏着无尽的权力欲望。
火漆是皇后兄长私人的黑蜡,蜡里掺了细碎的朱砂,掰开时就像捏碎一颗干枯的心,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残酷,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凌晨两点,正是夜最深、人最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然而,城门吊桥的铁索却开始无声地抽动,仿佛是一条沉睡的巨龙在缓缓苏醒。
那抽动的声音,细微而又清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守桥老兵早已得了暗号,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刺客,提前把木楔塞进绞盘,动作娴熟而又隐秘,让桥板落地时连一声闷响都没有,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紧接着,铁骑如黑色的潮水般从兵营中涌出,他们不点火把,只靠雪光指路,那雪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冷,仿佛是死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