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被忧郁笼罩,在丫鬟的侍奉下,换了身霜色对襟裙,坐在待客小榻上,让贺帘青看病。
贺帘青知晓全部内情,猜到她不至于病得这般重,与她对视,又匆忙瞥开视线。
裴霄雲邀他去了隔间,问他:“她一直做噩梦,总说些胡话,你看了身子如何?″
“就是心病,喝药养着吧。”
裴霄雲嗓音发涩:“就没有根治的法子?”他想见到她快些好起来。
“自然有。“贺帘青沉道,“她一直不愿跟你,你放她离去,她就能好得快止匕〃
裴霄雲觉得他的话是无稽之谈,他不可能放手,她都这样了,不呆在他身边,还能去哪?
“你开方子吧,我会叮嘱她按时喝。”
贺帘青淡淡看了他几眼,取了纸笔,转身离去。裴霄雲进去,看到明滢坐在窗边,是一副消沉悲戚的模样。他根本没想到,失去了孩子,她会变得如此一蹶不振。可她就是个心软的女人,怎么会不伤心呢?这几日,宫里和府上,他几乎是两头跑,熬得眼里起了猩红的血丝。夜里回府后,还未进房,便听见瓷片破裂的声音。“姑娘,您就喝药吧,算奴婢求您了…”
丫鬟在苦苦相劝。
他走进去,见一碗药洒在地上,满地都是碎瓦屑。明滢侧着身子坐着,垂着眉眼,不辨神情,博古架投下一道浓沉的阴影,愈显她身形纤瘦单薄。
丫鬟见了他进来,绷着身子退到一旁,不敢说话。他挥手,令人下去,重新熬一碗药上来。
“怎么不喝药?"他与明滢挨身坐着,只觉房中的炭烤得他浑身发热,她的手却冰凉如铁。
“你在药里下毒了,想毒死我,我不喝。"明滢嗓音发尖,话里藏着绵针。裴霄雲眼皮浅浅抽动,发觉她的指尖钻心得冷,薄唇颤了颤:“我不会害你。”
她的精神越发差了,竟会这样想他?
丫鬟重新端了汤药上来,他接过,先喝了一口给她看,嘴里弥漫着药液清苦的滋味。
“你看。“他示意自己安然无恙,才舀了一勺,抵在她唇边,“快喝吧。”明滢的唇被抵开一条缝隙,张口,吞咽一口,他便喂一口。“再过几日,我带你和安安去扬州散散心可好?"裴霄雲将见底的药碗搁在桌上,轻声问她。
明滢喝完了药,根本不理会他的示好。
裴霄雲却不是商议的意思,不管她同不同意,他早已有带她去扬州的打算,这也是为了让她早日恢复。
府上令她伤心,她终日沉溺,难以自拔,对她的病情恢复无益,不如换个地方,好生养一段时日。
“你家从前在扬州的故居,我派人去打听了,从现主人手里买了回来,到时你想回家住也行。”
明滢静静坐着,如一樽石像。
他说的任何话,都像投入大海的沙石,没有一丝动响。裴霄雲当她是同意了,眉眼舒展开来,心里想着,日子在往前过,她也总会慢慢变好。
五日后的的一个清晨,明滢醒得很早,突然说想去白马寺点灯。裴霄雲起身的时候,听了她的话,显然愣了片刻:“也好,我再陪你去一次。”
点灯,是她还放不下那个孩子。
她愿意点灯,亦是即将放下的开始。
明滢重重抓住他的胳膊,淡漠的话如刀子般割人:“不要你陪,我想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裴霄雲竞觉胳膊泛起抽痛,浅痛化为愧疚,钻入他躯体,在他体内乱窜、游荡。
她的言外之意是,他这个“真凶",没有资格再去第二次。她赤裸裸的视线,仿佛是一次次明火执仗的诘问。“那你想什么时候去?"他声音哑得可怕。明滢睫毛翕动,吐出两个字:“今日。”
裴霄雲答应了她。
可他还没有被愧疚冲昏头脑,思虑之下,道:“也好,今日天好,我让安安陪你去,顺便出去散散心。”
有女儿陪着她,他才放心她不会跑。
她也跑不了,他派了黑压压一群护卫,寸步不离跟着马车。于是,一群人浩浩汤汤出了府。
明滢从来没有被这么多护卫贴身保护过,高大英挺的男子站在车窗旁,遮挡了几分微亮的光线。
坐在车内,明滢牵着裴寓安主动送来的手,不知是因马车颠簸还是旁的原因,手指细细密密地颤抖。
她在想,等到了山上,又该如何避开这些人?白马寺,是从前约定的,最后的时机。
“阿娘,你冷吗?"裴寓安以为她是畏寒,手指才一直颤。明滢摇摇头,回扣上她绵软温热的掌心,眼底倒映着最后的柔情,替她将发上别着的蝴蝶玉扣戴好。
裴寓安指着街心心的摊贩:“阿娘,那里有卖糖葫芦的,等我们回来时,能买一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