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哭泣,直溜溜地看向里屋的门,“姐姐她会没事的吧?”“咳咳…“里屋传出疲弱的咳嗓声,榻上女子似听着了这几言,无奈要插话来。
“清珉,别说了……“孟拂月无力地开着口,染疾难免,让杜公子莫怪个孩童,“香查又无过,一个孩子,你说她做什么?”孟姑娘发了话,即便有气也不可再出了,他沉默地看着稚童不住地抹泪,埋于心的苦涩又积压了几层,压根无处可倒。面色严肃了半分,杜清珉微咬牙,孩童的哭声听得他心烦意燥:“还不快走,在这给孟姐姐添堵吗?”
“杜哥哥好可帕……”
哪瞧过杜郎中这样生过气,杳查见状哭得更是厉害,忙抽噎着跑远。待哭咽声随湖畔微风远去,医馆只剩内室飘出的咳嗽,他叹了声息,去为姑娘倒盏茶。
寝屋的门扇未阖紧,开了条缝隙,是他刻意留的,好真切地听到她说话。杜清珉只手端茶,正想推门,就被房内的姑娘柔声遏止。“我方才听闻,朝廷已派官员来治理河渠,瘟疫应不久后就会散了,"他悄声安慰着,似在劝慰她,更似在劝慰自己,“月儿定会好起来,也无需这么费心奔波了。”
孟拂月瞥望榻边点着的烛灯,婉言拒道:“你别进屋,会传染的。”本是大夫,何尝惧过那疫病,公子凝紧眸子,端立在门前:“瘟疫而已,染了就染了,我又不怕。”
“我怕。”
她微微哀求,觉嗓子干涩,浑身发烫,着实不肯令杜公子也遭此劫。“你千万别进这屋子,若真想帮我,便将吃食放门口的桌上,"极其病弱地道上一句,孟拂月回得决然,“其余之事,我自己来。”现下是孟姑娘最需照料之时,可恨这温病染性极强,死者甚众,他唯能与她隔着道门,听她气弱声嘶,愁肠百结。
杜清珉握紧了拳,也知男女别途,授受不亲,无计可施地问:“月儿需人照顾,我怎可弃之不顾?”
可她轻咳着嗓,只低声反问:“清珉,你若因此倒了,我该怎么办…”语落,握拳的手紧了又松,他透过门缝迟疑观望,哑口无言,最终守下了礼数。
对于孟姑娘,他是真想倾尽全力地待她好,奈何她总有意无意地避得远,唯拿他当至交。
若想再进一步,她似乎就不允了。
杜清珉觉察不出是何缘故,只劝慰自己切莫心急,他未曾追求过姑娘,定有许些地方做得不好,才令她避而远之。
看来往后之日得再勤勉奋发些……
黄莺绕树,莺啼犹涩,四处春意阑珊,桃李已绽于春日下。一日后,从上京城赶来修渠的人马已抵达咬县,且歇宿于一处客栈。那客栈的东家听说是朝廷派来疏浚渠道,驱散瘟疫的,来者还是册封不久的摄政王,索性对外拒不接客,为其腾出好几间天字房。客栈楼阁之上,一雅间里珠帘微遮,淡雾缭绕,屏风后有男子闲散地坐于圈椅。
道是闲散,却又有些冷肃,他只安静地坐着,让人瞧望不透是喜是悲。监察使在旁恭然行拜,向椅上的男子郑重禀告:“回禀殿下,河渠那一带,下官已打点完毕,明日便可赶工。”
“只是许些跟来的河工与随侍不幸染病,急需大夫看诊抓药…“眉心不由地一拢,监察使束手无策,欲问这摄政王之意。“这瘟疫来势汹涌,随同来的几名大夫皆不敌疫疾,病倒在前来的途中了。”
当下情形已火烧眉毛,若不做些举措,恐会愈演愈糟,官吏沉吟片刻,肃然又道:“不说药材稀缺,这胺县的大夫本就寥寥无几,如今又遭瘟疫,大多已自身难保。”
谢令桁静默聆听,随手翻开一本籍册,蹙着清眉捋思绪:“你是指此地的大夫多数已染疫病,无法医人。纵使康健的,也不肯再出门?”“正是如此。"恭肃再拜,监察使忽地想起何事,便将道听途说的几语缓缓相道。
“几日前,有个孟大夫便是在看诊时染了病,据说病得不轻,今日还下不了榻。”
“孟大夫?"他轻念了一遍,眸光当即一沉,遂抬目若有所思地望。谢令桁听罢,只觉有些许怪异,停顿几瞬,问得令人匪夷所思:“姓孟?”“说是一年前从外乡来的。"思来想去,监察使接着回想,不觉感叹出声。“这大夫还是个姑娘,年纪极轻,下官听了都感唏嘘……此话落下的一刻,有书册掉落声骤然一响。响声尤轻,却可掀起万丈波澜。
监察使定睛瞧去,原是殿下手中执着的书卷滑落了,这景象本无稀奇之处,可再向上瞧观,霎时凝住了神。
殿下霍然起身,一双深眸极是阴冷地望来,直叫人退步打着寒颤。谢令桁瞠目而望,难以置信适才所闻,半响问出口:“她在哪里?”见这官臣不答,他语气骤变,透出的冷意咄咄逼人:“说,她在哪里。”“在……在湖畔的医馆里住着。”
监察使吓破了胆,一时不知这摄政王是为何气恼。镇定下来后转念又想,殿下莫不是识得那位孟大夫?是了,先前本要和殿下成婚的孟家长女似是离了上京城,一算日子,再对那姓氏,倒真像是孟姑娘。
监察使幡然醒悟。
殿下此番躁动,原来是因为欠着情债啊……湖畔月色如霜白,沉寂夜色下垂柳轻摆,冷风一拂而过,寂静石路响起阵阵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