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房中俱静。
莲儿直瞪了双眼,不解其意,呆呆地望。
“情蛊……“模糊地道这二字,莲儿似懂非懂,缓慢点了头,“多谢姑娘告知,奴婢明白了。”
这婢女要走,孟拂月连忙又唤,对此一举心有顾虑,便多作提醒:“不过大人最近脾性暴躁,我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抉择在你,你多些思量。”指尖不断有疼痛蔓延,白日被他咬破的地方仍有鲜血冒出,她按了按伤口,提点着莲儿多加留意,因她实在猜不出那人是喜是怒,又会做出什么举动。莲儿了然颔首,最终还是去了。
这丫头兴许不是为取悦,不是为做通房去的,而是真切担心他的安危,想为他分担些痛苦。
有关他的事,莲丫头向来是最上心的。
屋里屋外又只剩虫鸣回荡,她送来纱布,将手指仔细包扎,在晃眼的大红婚房里上了榻,熄灯入睡。
依照世礼,婚房是不可提前居住,更不可让还未成婚的二人相拥而眠,但他是这宅邸之主,爹娘又听他的,一切不成理的规矩在这里就皆由他定夺。翌日晨光熹微,苑廊旁的花草沾了好些晨露,孟拂月下榻更衣时,察觉到两件异样之事。
其一,他昨夜未回房就寝。
她不禁回想书室的壁墙边是有张小榻,平日供他看书时小憩几刻,他许是在那打了盹。
至于其二,今早送膳的婢女居然是不相熟之人。近来二日,府邸新来了两个丫鬟,一个唤采芙,一个名为紫玉,面前的这名府婢就是采芙。
八珍粥和两块枣泥糕被恭然放下,她疑窦重重,迟疑地望起入房的侍婢。孟拂月斟酌片刻,谨慎地发问:“今日布膳的人,怎么不是莲儿?”怎料,那婢女面无神色地回答,答语冰冷,仿佛将她拽进了冰窖:“莲儿被打断了双腿,今后由奴婢服侍姑娘。”
打断双腿……
被谁打断双腿?
她不明话意,当场愣了很久。
之后她才渐渐知晓,是那人打折了莲儿的腿。闻言恍然若失,孟拂月惊讶又惆怅,双目略微失神,看向各处装饰起的喜色,轻声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日后便是大婚吧?”“姑娘所言无误。“采芙伫立在侧,恭敬地答她。她如是一瞧,瞧见院内的桃树竞长出了花苞,忽地淡笑:“都筹备好了吗?可有疏漏之处?”
听她的问话,采芙俯身一拜,恭声再答:“大到喜堂梁上红绸的布置,小到婚房桌上杯盏的摆设,都是听的大人吩咐。大人对此事非常看重,我们都不敢胡来。”
万事俱备,只等到大婚当日便好,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问,或许是想死得明白点,想知自己的心是怎样一点一滴地死去。孟拂月怅然来到前庭,找寻半个钟,在一处无人的院角,她找见了莲儿。这丫头昨日还为他焦急地奔来走去,此刻却安静地坐于石凳,面色苍白无血色,似一夜无眠。
那两腿被藏于裙下,像是极力遮着不让任何人瞧,不让人知道,坐在此的是名缺了腿的府婢。
莲儿几…再站不起来了。
“这腿是大人打断的?"脱口问出时,她忽觉此乃揭人伤疤之举,就不该问的。
岂料听言,莲儿扯着唇角柔笑,不甚在意地回道:“不是,是奴婢不小心摔伤的。”
遭了那人的毒手,一夕间失去双腿,此后再无法行走,莲丫头竞还替他瞒着罪行……
值得吗?
她捏紧手心,恨意尤甚,分不清在恨他,还是在恨这婢女愚钝。“莲儿忠心耿耿,尽心服侍,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悄声一问,孟拂月抖动着唇,嗓音随之颤动,“大人明明丧尽天良,莲儿还帮他说话?”莲儿闻语笑笑,却是知足地垂下目光:“奴婢断了双腿,本该被赶出府的。”
“但大人没赶奴婢,还让奴婢继续待在府里,"回语道得轻,婢女眼里有泪在晃,“奴婢……就很感激了。”
不怨反倒感激,莲儿是被下了什么迷药,她愤恼地攥了攥拳,良晌低语道:"傻丫头,你应恨透他才对。”
“像姑娘一样吗?"莲儿忽而反问,问得她措手不及。言语微顿,莲儿似也感迷茫,百思未解地再问她:“像姑娘一样,日日恨着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将自己弄得郁郁寡欢,就会好吗?”孟拂月哑口无言。
她蓦然想起诸多时日深埋在心心的仇恨,前思后想,不知此问的答案。她的确忙着怨恨,忙着气恼,却给那疯子带去许多欢愉,值得吗……“奴婢遇的许多事都改变不了,那能如何呢?“释然一笑,莲儿低下头,望向石径旁即将盛放的春花,“不如及时行乐,尽所能把日子过到最好。”“像姑娘那般,太累了。”
最后一言飘于耳旁,令她发怔许久。
恨一个人太累了,恨到最终精疲力竭,她所拥有的时光,皆被浪费了。不恨了吧,她不想再和此人有牵连,不想被爱恨束缚一生。要不…她先退步,将情蛊解了,再试着与他促膝长谈。他不听,便随他去吧……
石凳上赏景的莲丫头若有所思,两条腿耷拉着,似已失了知觉,孟拂月垂目观望,转身想去为莲儿取药:“我去寻些膏药来,腿断无法愈合,但外伤还是要治的。”
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