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瞧出她身上有伤,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告知闻惊遥?
闻承禺并无刨根问底的心,也似乎不是逼问,他仍旧站在那里,淡声说道:“慕家看中了闻家的兵力,那么闻家自然也有我们想要的,而其中一点,无论你在做些什么,不要动闻家人,老老实实当你的慕家二小姐。”慕夕阙并不客气地说:“您放心,我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明是非的,若对得起我的人,我自是不会招惹,若有对不起我的一一”她笑了笑,又道:“那我也忍不了,定要千倍百倍地还回去。”闻承禺面无表情,看她离开。
慕夕阙走出议事堂,闻家议事堂大且隐蔽,并不见光,里头总觉得凉飕飕的,她方一出来,便瞧见日头,身上也暖洋洋的。闻惊遥跟庄漪禾离开还未回来,慕夕阙便在议事堂外的凉亭内坐下,仰头懒洋洋靠在身后的围栏上,闭上眼,在闻家敢这般坐无坐姿,估计得抄上几十遍家规。
但来往巡查的弟子都知晓她是慕二小姐,少主特意交待过,慕二小姐不需按照闻家家规行事。
慕夕阙躺了会儿,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朝她走来,接着直射在脸上的日光被遮掩,有人站在她身前。
她睁开眼,对上闻惊遥温和的双目,他抬着手替她挡光,说道:“脸会晒红的,正午日头强,在这里睡不好的。”
她本来也没睡,慕夕阙的脖颈还枕着木栏,闻言笑着说:“你们东浔的天变得还真快,说下雨便下雨,雨停没一会儿便出了太阳。”闻惊遥抬眸看了眼远处叠嶂的山峦,东浔两面环山,两面靠海,空气闻着都比旁的地方干净些,气候也潮湿,雨天多。“是,在东浔你的乾坤袋里得时常备把伞,若是晴天,雾璋山最是好看。”慕夕阙扭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侧身懒洋洋趴在木栏上:“就那座山?你说的雾璋山。”
“嗯,那是东浔主城最高的一座山峰,向东西两侧延绵千里,清心观便在上面。”
慕夕阙来了兴趣,问道:“清心观里面都有什么啊,倒是想进去住两日,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十三州传得那般吓人,还有那座山,我都没去过。”她兴趣来得快,闻惊遥看着她,温声道:“清心观条件艰苦,你怕是不习惯,若想去雾璋山,等周夫人的事情了结,我带你去。”慕夕阙下颌枕着胳膊,笑盈盈看他:“你怎知我不习惯清心观?”闻惊遥无奈道:“夕阙,那里孤寒,无论膳食还是住行皆艰难竭蹶,会委屈你的。”
慕夕阙并未说话,笑着看向闻家主宅后的那座山,因着太高,云雾缭绕,将半座山掩在雾里,如今日头这般强,那云雾都未散去,瞧着便知晓里头定是潮湿阴凉。
清心心观再艰苦,多少还能吃上顿饭,下雨有块瓦檐挡雨,累了有张床榻休息。
而她上辈子从海外仙岛回十三州后,几乎整日都在追杀别人,或被鹤阶追杀,身上的伤就没好全过,连家客栈都无法寻,世人避之不及的深山才是她最好的遮蔽所。
她躺在简陋的蔽所内,看着十三州的星空,月落日升,昼夜交替,四季轮换,她就这么数着日子。
一日又一日,一月过去了。
一月又一月,一年过去了。
一年又一年,最终,百年转瞬即逝。
再苦再难,能有那时候苦吗,慕二小姐所有的傲气都在那百年的日子里被磋磨打击得一丝不剩了。
闻惊遥看着她,她身上那种隐约的孤寂和冷寒又若隐若现冒了出来,他并非什么都看不出来,慕夕阙心里藏着事情,对他也憋着火气,可她不说,他也无法追问。
他垂眸在她身侧坐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这两日闻惊遥不断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可他们见面不多,他能瞧见她一面都会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她想做什么都随着她,便是拿他当剑靶子打架,他都乐意陪她打上好几日。他不跟她吵架,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她,也从不冷落她,不曾落她的面子,慕夕阙说什么都是对的,慕夕阙想做什么他都奉陪。那到底是为何…会惹她生气?
闻惊遥侧眸看她,慕夕阙闭上眼,呼吸规律,下颌枕着自己的胳膊,似乎睡着了。
可他知晓她没睡。
闻惊遥没说话,抬手将母亲给他的木盒拿出,里头是一根点翠镶珠的金簪,这是他请庄漪禾帮忙托人打的,样式都是他自己画的。慕夕阙爱戴金饰,也只有金饰衬她。
闻惊遥取出金簪,她今日出来的急,并未戴太多头饰,他便小心为她簪上。慕夕阙睁开眼,侧眸与他对视,她的眼底并无困意,抬手摸摸发髻上的金簪,眼眸弯起,笑着说:“再这么下去,我得掏空闻少主的钱袋子了。”闻惊遥合上木盒收好,耐心道:“无事,养得起的。”慕夕阙歪歪脑袋:“我吗?你要养我?”
闻惊遥颔首,看着她回道:“嗯,钱都给你花。”小古板从小便被教育不能言不由衷,说违心的话。因此心里想什么,他便说什么,也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暖昧之处,两人结为道侣,那他的一切东西本就该是她的。
慕夕阙别过头,闭上眼,闷闷笑了两声。
闻惊遥坐在她身侧,他不是话多的人,她不说话,他便无话可找,总觉得自己无意中会惹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