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2章
兴许是今日见到季观澜了,慕夕阙罕见做了场忆起前世的幻梦。她梦到自己站在遍地灰土尘埃前,被烧了大半的匾额欲掉不掉,斜斜挂在门柱上,在她要去接那块镌刻有“淞溪慕家”四字的匾额时,吱呀一声,它轰然砸下,荡起满地尘埃。
那是朽木化为的尘埃,还是人骨燃烧后的骨灰,她早已分不清。淞溪慕家是整个十三州最富饶之地,坐落于琼筵山的慕家主宅更是金碧辉煌,而如今一场不知烧了多久的大火将价值万金的楼阁台榭烧得一干二净,青砖上的血迹被焚烧过后呈现一种铁锈般的墨红。慕夕阙在主殿前捡到了朝蕴的佩剑,以及姜榆的弟子玉符。名剑最终蒙尘,玉符也无声碎裂。
慕夕阙跪在满地的黑烬前,业火足以烧干净一切,她分不清朝蕴的尸身是哪一捧,姜榆又在何处,因为整个慕家早已融为一体。有人单膝跪在她身后,一双手遮住她的眼睛,她还听到闻惊遥抖得无法成调的声音。
“夕阙,别看…别看了……”
怎么能不看呢?
她得看着,她为什么不看?
慕夕阙连泪都没掉一滴,她挣开闻惊遥站起身,冷眼看着这一切,倒塌烧毁的屋舍。
遍地破碎的慕家弟子玉符,折断的刀剑,随处散落的断肢残骸,她偶尔能瞧见几根金簪玉饰,若是眼熟的能认出这是谁的东西,若是不熟的便连身份都无法确认。
那天下了雪,淞溪多少年都没下过雪了,在慕家灭门那日,下了一场多年难见的鹅毛大雪,白雪落在黑烬上,黑与白逐渐融合。无论闻惊遥说什么,慕夕阙一句不吭。
最后她将整个慕家搜了个遍,确定没找到一个活口,慕夕阙孤身上山,劈了一块山石,她拒绝闻惊遥的帮助,自己背着那块石头下了山,用手中那柄锋锐的剑镌刻碑文。
一一淞溪慕家之牌位。
她不爱读书,连碑文都不知该写什么,又该写谁,这死了这么多人,她能写谁?
便是满山的石头都写不下她慕家一万七千八百余人的名字和生平。慕夕阙跪在竖立的石碑前,她刚从祭墟出来,那身华丽张扬的金服破破烂烂,雪落在身上,又融进伤口里,刺骨的冷。“夕阙,你哭出来,你得哭出来。”
闻惊遥的呼吸沉得不像话,他五年前当上圣尊后,何时有这般不冷静的时候?
可她没哭。
慕夕阙冷着声音:"闻惊遥,滚。”
闻惊遥抖着手去抱她,两人同时从祭墟出来,他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夕阙,夕阙你冷静些一-”
“你让我怎么冷静!"慕夕阙终于爆发,她推开抱着她的闻惊遥,指着慕家的石碑,“我去祭墟前和她吵了架,我说我才不愿当她用来继承慕家的女儿,我将她送的玉簪砸了个稀烂,其实下山我就后悔了,我去买了个玉簪,我想着回来我就偷偷放到她房间里,送她礼物,她一定会欢喜。”她捂着脸,泪沿着指缝溢出,声音哽咽到几乎听不清:“我惹她生了那么多气,我还没来得及道”
“慕家那么多人,我说过会保护他们的,如今我连家都没护在.……”凭什么?
她带着十二辰在祭墟内与秽毒斗了大半月,为了十三州的安危险些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可出来得知的却是慕家遭夜袭满门惨死的消息?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恶人名扬天下?
这世道到底是黑是白,还有理可寻吗?
慕夕阙在那一刻,怨恨所有人,怨恨这不公的天道。她看着闻惊遥的脸,推开试图抱她的闻惊遥,指着他骂:“滚!从淞溪滚出去!滚回你的鹤阶,滚!”
二十七岁的闻惊遥已经当上鹤阶圣尊五年了,他这些年的性子越发沉稳,话也愈来愈少,泰山崩于面前也面不改色,可那一刻,好似一根无形的棍打折了他素来挺拔不曲的脊背,他直不起腰,抖着手想去抱她,即使她的剑尖指向他。“夕阙,夕阙你听我说一”
“滚啊!滚!”
慕夕阙给了他一剑,那一剑捅穿了这个鹤阶圣尊的右心口。鹤阶的圣尊她无法不恨,在那时候她没有办法,她瞧着淡然,可早已理智全无,恨着所有与鹤阶有关的人,甚至是所有十三州的人。慕夕阙转身下山,从淞溪到十三州望天台有三日的路程,她就这么用灵力奔移过去,拖着一身的狼狈拿起通天鼓的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响这可以传遍整个十三州的通天鼓,声声泣血,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控诉鹤阶。
十三州有三分之二的家族都来了望天台,她的那些好友皆已知晓慕家的事,师盈虚被青城师家的人拦着,其余几个交好的朋友大多被困在家族无法外出可无人站在她这一侧,十三州没有一个家族信她的话,只反驳她毫无证据。慕家灭门蹊跷,她不信这些人不知究竟是谁有这般能力,无论是对鹤阶的畏惧还是对慕家的漠视不理,都令人作呕。也就是那一日,慕夕阙看清了整个十三州,简直烂得透底。她联系了自己的几个挚友,请他们来一见,那是她唯一能寻到可以帮助她的人。
可到了约定的地方,等着她的却是鹤阶派来的十几位元婴和化神境修士,她不知是谁背刺了她。
长刀捅穿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