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四十八章
夜深人静,谢宅门前两盏灰扑扑的灯笼被吹得摇晃。破旧的小门在深夜发出沉重的闷响,自打陵寝坍塌后他便没再来过谢宅。之前为了抹除证据,他在最后一次离开前将谢宅恢复成了从前荒芜的样子,此时院子里黑压压地一片,唯有他手里的油灯散发着光亮,却将这片黑衬得更疹人了。沈骤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提灯穿过回廊,推开其中一扇木门。当年谢家出了事,大理寺和兵部不知带了多少人进进出出搜查过,里面所有东西都被当做证物带走了,现在博古架上都空无一物,只剩一方碎裂的砚台被丢在桌角。
前阵子何云升有意为难,但他胆子说大不大,根本不敢进到内室,沈骤也只拾掇出了院子里的公共区域,这间书房他没有回来过,抬脚迈进门就扬起一阵灰,他掩鼻咳嗽了一声,把油灯搁在架子上。八岁来到长安,他一度不习惯府里人来人往的日子,刚到谢府时常常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搭理谢川,也不搭理太傅门下的学生,只每日关在书房里打发时间。
谢豫棠并不勉强他,教他读书,教他写字,他渐渐才明白了为人处事的道理。这间房里有两张长桌,其中一张靠着窗,少时他和谢1川伏案读书,窗外正对着连接后厨的回廊,谢川招人疼爱,嬷嬷们见他学习用功辛苦,常常偷偷从窗子里送来点心。
但是谢川手还没伸过去,就会被谢临舟用笔杆拍掉。小少年皱起脸,“哥!”
“抄完再吃。“谢临舟说:“一手的墨水脏不脏?”谢川说:“那我洗洗再吃。”
“不行。"谢临舟摇头,“你这字丑得连圣上都点名批评,义父的脸要让你丢光了,快练,每日不练完不许吃饭。”
谢川求助旁边看书的温弦月,“娘……
温弦月眼都不抬,笑着说:“听你哥的。”谢川用笔杆戳住下巴,嘟嘟囔囔道:“听听听,我哥说什么都对,我哥最好了……”
沈骤没有表情地移开视线,他径直走到博古架旁。这面墙上本来挂着一幅画,现在还依稀能看到痕迹,画后面是暗格所在的位置,谢临舟曾偶然看到谢豫棠将一些物件收在此处。
但眼下画没了,依大理寺的谨慎,这样简单的暗格,就算谢豫棠生前藏了什么,恐怕也已经被人拿走了。
果然,暗格″啪嗒"一声弹开,里头空无一物。沈骤抿了下唇,意料之中。
但如果婉娘说的账册是真的,谢豫棠手里真的攥着这样的证物,那些人若是找到了,又何必将谢家人一个个杀尽逼问?要么账册不在谢豫棠手里,要么谢豫棠没有把账册藏在暗格里?沈骤下意识捻了下手指,折断未愈拇指传来丝丝痛感,这样的疼痛让他思路更为清晰。
他回头看向门外的庭院,谢府当夜的境况仿佛在眼前推演一一谢川平日就喜欢在院子里练武,然后等着谢临舟回来。记得那天他去上职前答应谢川,回来给他带翰林院每日特供的杏仁乳酪,他就馋那一口,说是翰林院的乳酪和外头买的不一样,但是谢临舟知道,他就是黏着自己。
他入翰林的那两年愈发忙碌,有时住在翰林院的值房,半个月都不带回府,谢川只是想要在谢临舟回来第一个和他说上话,所以那天他一定守在前院,正好听到了动静……
于是谢川急急忙忙推开门,第一个撞上了那些人。那是晚膳的时辰,谢豫棠和温弦月应该在后院准备用膳。前院到后院这么长一段路,谢豫棠当时正着手兵败的案子,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听到动静,必然有所准备。
如果他要在短时间内把重要证物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谢府除了这间书房,还会有哪里……
沈骤垂手而立,忽地抬起眼,提灯走出书房,往长廊的另一头去,可那头树影密集,没有月色照拂,油灯都照不亮那头的路,沈骤忽然拔不开腿。那里连着后院的祠堂,他喉结微动,竞然不敢上前。听说三年前两桩案子了却,延德帝便命礼部给谢家一众人立了牌,沈骤也算是出入谢宅几次了,可未从看过他们。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死里逃生一无所获,还把自己搞得好生狼…谢川会不会怪他,如果那天他早点回来,以谢川川的机敏,他或许有机会逃脱,更甚至如果他不是对李业衡那么坚信不疑,如果不是他三番两次为李业衡说话,说不准谢豫棠不会对兵败案穷追不舍。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沈骤气息微颤,他紧紧捏住指节,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而这时,破败的小门发出一声缓慢的响,有人推门而入,沈骤眸光一冷,吹灭了油灯,侧身闪到楹柱后,然后缓缓屈膝,将灯轻轻搁在地上,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夹着一片很薄的刀片。
来人穿得一身黑,几乎要融入夜里,她走得很慢,沈骤听着脚步声,绕过楹柱到她身后,长臂一伸便勾住了肩膀,只听“噌″地一声油灯落地,李繁宁被抵着脖颈重重摁在柱子上,那一下撞得她生疼,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兜帽落下,沈骤一惊,因为手上力道收得匆忙,刀片从自己指尖轻轻划了过去,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血痕。
“你尔……”
李繁宁后脑勺撞到了柱子,一时疼得皱起了脸。“我看看。"<1
沈骤情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