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二十四章
这雨一直下到半夜才有缓和的趋势，那供奉神像的偏殿果然已经积水甚深，幸而李繁宁提前警示，否则只怕今夜要不得安生。雨棚已经搭好，众人分配好了临时住处和草垛,只能将就着等到天亮。4沈琅等人已经累到昏厥,趴在雨棚角落的草垛上睡着了。沈骤亦是面露疲色，额间不知道是雨还是汗，他抬手拭去，看着沈琅缓了半天，俯身往他身上披了件衣裳才走出去。
水位上升，积水倒映着整个雨幕，疾风骤雨下的夜却显得异常宁静。雨棚上挂了挡雨的帘子，沈骤就站在帘子下眺望对面，忽然听到后面的灶台一阵密寇窣窣的动静，他一回头，就看到青腹端着碗热汤，她用布条围着下半张脸，雨夜里就露出一双眼睛，沈骤险些没把人认出来。“青渡姑娘？“沈骤愣了一下，“你这是？”青蠖隔着布条咳嗽了几声，嗓音沙哑道：“许是方才风吹雨淋染了风寒，担心感染了公主，不得不捂严实些。”
沈骤顺嘴问一句：“无碍吧？”
今夜多亏了沈骤带人帮忙，青渡对这个纨绔子有了短暂的改观，这人看着不靠谱，实则却是个热心肠。察觉到这一点，青濩的态度都比以往友善，摇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若连累公主病倒便棘手了。”她说罢又忍不住咳起来，手头的汤碗没端稳，撒了几滴到雨里，沈骤忙捂着碗口接过来，青渡捂住唇说：“沈公子若是方便，能否替奴婢将这碗汤给公主送去？"<1
不等沈骤回答，青腹便屈膝道：“多谢了。”临时搭建的雨棚没那么多讲究，无墙无门，中间只用雨帘隔开，依稀还能听到隔壁小尼姑打鼾的声音。尽管环境如此恶劣，但住持仍是不敢怠慢贵人，将唯一一张竹床让给了李繁宁。
李繁宁坐在榻上，旁边只一盏微弱得几乎快熄灭的灯笼，她弯腰褪去鞋袜，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大抵是踢到了碎石，趾尖蹭破了皮，有一根很细的木屑扎了进去，又经雨水一泡肿得厉害。
余光瞥见有人影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过来替我掌灯。”地上的影子渐近，但却止步在不远处，迟迟没有上前。李繁宁正要催促，然而一抬头就愣住了，她下意识放下裙摆遮住了双足，踩在绣鞋上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沈骤把目光从她脚上挪开，搁下汤碗道：“青腹姑娘……她身子不适，我来替她送汤，公主淋了雨，还是尽快喝汤暖暖身子。”“好。"李繁宁好言应下，“你今夜也辛苦了。”沈骤点头应下，这样的单独相处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一帘之隔甚至还有人翻了身，好像随时会有人撩开帘子看过来，沈骤自知不该停留，很快便要拱手转身离开。
但刚抬脚，他又顿步，守礼地没有回头，道：“公主的脚伤得重吗？”李繁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静了片刻，道：“有点疼，你要替我看一下吗？”
沈骤捻了捻指尖，“我找住持替公主看看吧。”“住持忙碌半宿，早就歇下了。"李繁宁语气淡了下来，带着点不以为意的失望，“一点小伤不必麻烦她，我自己能处理。”沈骤闭了闭眼，他的背脊有起伏，像是无声叹了口气。见沈骤转过身来，李繁宁眼里肉眼可见的欣喜，但她克制地没有流露出来。2公主矜持地坐下了，她往上拉了一截裙摆，露出那只有点可怜的脚。那几步路的距离沈骤似是走得格外艰难，他蹲下来道：“在下…冒犯了。”夜半三更，乌云密布又没有半点星光，实在太暗了，沈骤将竹床边那盏昏黄的灯笼提近。李繁宁试探地将脚踩在他膝盖上，见沈骤没有躲，她才微微松了囗气。
但沈骤没敢再上手，只低下头颅肉眼观察，发现那根木屑扎进去有些深度了。<1
若不及时取出，待到白日恐怕要淤血肿胀。李繁宁看不到沈骤的表情，但能感受到眼前人的为难和犹豫。李繁宁佯装不知，却贴心地给他递上帕子。
沈骤抬头看她一眼，不得不接过。
这个时候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他用帕子裹住她的脚趾，然后两指捏住了她的脚趾，稍一用力那根木屑便冒了头。沈骤刚要拔出来，面前的人就“嘶”地一声缩回脚。
沈骤顿了一下，重新握住，缓声道：“公主没想到今夜会被困在山上吧。还好只是暴雨，若是碰上更恶劣的天气，只怕伤的就不是一只脚了。”李繁宁细眉微动，听出他骤然疏冷的语气，“你想说什么？”趁她不注意，沈骤眼疾手快地将那木屑拔了出来，血瞬间喷涌而出，沈骤迅速用帕子缠绕一圈将伤口摁住，“公主如果不来，就不会受伤。"2“世事难料，这不是你说的吗，这世上多是不可预料之事，何必要做诸多假设。”
“世事难料，却也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沈骤盯着那帕子上渗出的血迹，不敢立即松手，“我听住持说上年也有过一场大雨，但许是前两年天灾不断，山上草木稀少，这次才酿成了严重后果。看来长安并不太平，公主有没有想过离开长安，换个地方？”
他说到最后，才吝啬地抬起头。
李繁宁与他对视，眸光逐渐暗下来。她下意识要抽回自己的脚，但沈骤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攥得有多紧，他后知后觉地才松开她。“你想让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