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砚陪笑着不躲不闪,反而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来:“热乎乎的葱饼,撒了胡麻的。”
冯妙莲杏仁眼儿瞪大,“你打哪儿搞来的?“西山这块荒得很,她来的路上观察过,附近连大一点的集镇都没有。
“嘿,你吃就是!“穆砚没有答她一一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太皇太后每日派人往返京畿各处,里面不乏他的弟兄。托人进城带点吃的,不是再顺手不过的事?
“砚台,”冯妙莲抓着胡饼,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一丝失落,“好想念东市的西域馆子啊!哎,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他那里……是不是很不好?“穆砚忍不住问道。毕竟,傀儡就是傀儡,摆设就是摆设。满宫里谁把他当回事儿?
“也不是,"冯妙莲实事求是地评价,“除了没什么好玩的,吃穿用都是极好的。”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胡饼,边吃边点评,芝麻粒沾在唇角也浑然不觉。穆砚抬袖,给她擦唇边的碎屑。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红宝,殷勤地递给他:“那,这是他送我的。瞧着成色不错,给你做生辰礼正好!”
穆砚面色一变,一把拍开她递红宝的小手,闷声道:“谁要他的东西!”冯妙莲奇怪地瞥他一眼。
“那,我的私房可买不了这么好的宝贝。你要是不收,我可送不起更好的啦!”
“你方才不是已经送过了?我很欢喜!“穆砚一手抚着护心心镜,那后面是她方才扔掉的香囊。
冯妙莲奇怪地看向他。不稀罕昂贵的红宝,单要她送的粗制滥造的香囊,怎么穆砚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那位陛下脾气怎样,有没有叫你受委屈?“穆砚不想在这事上纠结,干脆岔开话题。
“唔,他大部分时候还挺好的,就是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要哄好久。”
听得这话,穆砚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一一他家二囡,何时受过这般气?
“他下次要是再敢伛你,你就……“穆砚攥紧了拳头,后半句话却卡在喉咙里。就怎样呢?那是皇帝,哪怕是名义上的,也是他穆家明面要俯首的人。“你就告诉姨母。“他最终闷闷地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甘。冯妙莲却摇摇头,咽下最后一口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告诉姑母有什么用?她还能偏袒我不成?"她抬眼看他,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烛光,竟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清醒,“在这个宫里,我才是最无关紧要的人!”这话说得穆砚心头一紧。他想起兄长穆泰的警告,想起姨母的打算……囡看得如此明白,让他更加心疼。
“不!你才是最重要的。"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忍不住再度强调,“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冯妙莲愣了愣,嘴角渐渐咧开,露出一排细白的小牙,眼眶微微发热:“砚台,多谢!"至少在这汤泉宫里,还有穆砚这个真正的亲人!“谢什么,“穆砚慌忙低下头,假装去拨弄池水,不经意道,“怪不得劲的。两人一时无话。
温泉的热气蒸腾而上,将女童低矮的身形和少年挺拔的轮廓都模糊在氤氲的水雾里,只有水波轻荡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半响,穆砚忽然起身,玄甲发出铿锵的摩擦声,面对着氤氲的热汤,声音有些发紧:“二囡,你再等等。”
冯妙莲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紧绷的侧颜。“等我立了军功,"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像是燃着两簇明火,“我就向姨母请旨……到时,谁也不能再拘着你一-你想回家就回家,想玩耍就玩耍,不想练字就不练字,再不用受窝囊气!”
他说得笃定,似乎未来尽在掌握。
冯妙莲凝视着他被热气熏得发亮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也映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孤注一掷的决心。她心里既酸涩,又温暖,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