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来么?”
小皇帝白玉般的耳廓瞬时染上绯色,手指虚拢唇边,轻咳了一声,摇摇头,心下感叹一一还是个小屁孩呢!忽然觉得与她置气好没意思,她才多大?人家穆二郎是她嫡亲表哥,比跟他熟不是正常么!对她梦里念叨穆砚的事,竞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终于舍得放行,声线虽仍僵硬,里面不乏关切:“夜间天寒,勿待太久。”
侧厢,含温室。
穆砚早已监守自盗,借巡查之机溜了进来。屋里闷热,他解了罩在玄甲外的披风,百无聊赖地在池边踱步,见池水汩汩地往外冒泡,他蹲下身,拿手试了试水温。窗外星斗轮转,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眉头越锁越深一-二囡不是个会迟到的人,她是不是被小皇帝缠住了?
终于,氤氲的水汽间,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提着米珠镶边的裙摆蹑手蹑脚跑来,鬟边华胜在月色下跳跃着微光。
“我来迟了,你等了多久?"冯妙莲边喘着气,边问他。穆砚却没有说话,面色一肃,绕过她,径直盯着她的身后。冯妙莲回头,赶紧介绍道:“这是寿康宫的金粟女史。”金粟谦恭地朝穆砚行礼。
原来是姨母的人!穆砚略松了口气,朝她点点头。“烦请姑姑外间照应,有事吩咐巡防即可。”
既将金粟赶了出去,还隐晦地告诉她,周围都是他的人,不用客气。都不是省油的灯!金粟深吸口气,只好暂时退了出来。心里却琢磨着,是不是回趟太皇太后那里,请她示下?可上回,她听说贵女随穆二郎跑马、陛下隐有怒意时,分明笑了许久,谁也没偏帮。哎,太皇太后意味不明,叫他们这些下面侍奉的,亦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这三个孩子,她是一个也惹不起啊!室内,冯妙莲已脱了足衣,将一双柔嫩白皙的小脚丫伸进冒着热气的汤池里。瞬间,一股暖流从脚底直窜心口。连日来的寒意立时被驱散。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偷腥的猫儿。
水波荡漾,将壁上烛火的倒影,碎成点点金芒,折射在她稚嫩的小脸上。“今日险些来不成。“她踢着水花,小声抱怨,“陛下特意指定了五个笔画繁多的字,写满五张才肯放人。”
穆砚在她的身侧屈膝坐下,玄甲与池岸的青石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低声道:“他怎么老拘着你?”这话说到冯妙莲心坎里。她用力点头,发间珠花簌簌作响:“就是!我又不是他笼中的雀鸟!”
“不过,”她又忍不住感慨,“他也挺可怜的。阿耶不疼,亲娘没有…身边也就我们这几个知心的伙伴。”
呵!穆砚对此不置可否。再可怜也坐了几年皇帝,还不够本?冯妙莲看了眼他,许是近日劳累,眼下青黑尤甚,不免同情心起。“夜间还要巡逻吗?你也泡一泡呀?”
穆砚却赶紧摇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因着冬日洗漱不便,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沐啦!平日他与儿郎们凑在一处,臭点只当寻常,男人味嘛。今日来得急,他事先也没收拾自己,这羊皮靴一脱,不定是什么味儿呢!可冯妙莲的鼻子素来灵得紧。
她忽然凑近他嗅了嗅,像只闻到腥味的猫:“咦?你身上什么味道?”穆砚耳根一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支吾道:“许是……巡查马厩时带了点味……”
“不对,"她扒着他的衣领,用力闻了闻,眼眸微微眯起,坏笑道:“一股汗臭,比羊膻味还浓,哈!你是多久没洗澡啦?”穆砚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我又不是娘们儿,香喷喷的干嘛。”这话冯妙莲不爱听。她俯身撩了把温泉池里的水,浇了他满身:“好的不学,人家天子不也是男孩子?怎么身上就没味道!”“哈,"提到小皇帝,穆砚更加鄙视,嗤笑:“那个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和女人也没区别了!”
浑然没察觉,言辞间的“妇人"是他姨母,而他看不上的“女人"里,也包括眼面前的这位小女郎!
冯妙莲只觉火气噌噌噌地上涨。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白日见到他的感动都喂了狗。她怎么会觉得穆砚比小皇帝可靠?他就是个一一彻头彻属尾的混球……穆砚有心与她说说分别这些天军营里的趣事,回头却见她冷着脸、红着眼睛瞪他。心里一咯噔一一他又哪里惹到她了?忽然,冯妙莲从袖囊里掏出个物事砸进水里,氤氲的热汽瞬间一荡,绽出一抹清浅的水花。
他下意识看去一一一枚螺青的香包浮了上来,被热水打湿后,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他赶紧长臂一伸,迅速地将那香包捞起,正反打量了一番,见其上绣着斑斑翠竹,摸着料子一般,胜在绣工。
他有些惊奇:“你自己做的?好端端扔了作甚?”冯妙莲气鼓鼓道:“谁会做这个?之前庙会买的,原想你在军营洗漱不便,特意选来送你,叫你不至于闻起来腌膳。没想,好心当作驴肝肺,某些人还看不上哩!”
穆砚一听,忙不迭地扯了玄甲下的里衣擦拭,动作急切得险些将上面的丝线勾断。
“送我的?不早说!”
他将尚带水汽的香囊珍重地塞进胸前的护心心镜后,玄甲冰冷的触感隔着湿布料子传来,压得他心头滚烫。
冯妙莲仍鼓着腮帮不理他,脚丫故意踢起水花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