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活到下午,才算是把东西都搬完,又规整到位。干完活,几个大小伙子都累得够呛。叶忱晖没多说什么客气话,转身从屋里拿出两瓶酒和一条烟,又搬出来一个大西瓜,都塞给孙华:“今天辛苦兄弟们了,拿着,晚上一起喝点。”
孙华是个爽快人,也没推辞,接过东西笑道:“晖哥跟我客气啥,以后有事尽管吱声!”
说完,便带着他那帮兄弟吆喝着走了。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江美秋把放家具的西屋又扫了一遍灰,走出来对收拾工具的叶忱晖说:“那我先回去了。”
叶忱晖直起身,点点头:“嗯。”
江美秋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明天见。”明天,是他们约定好去县里领结婚证的日子。叶忱晖笑了:“嗯,明天见。”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在村口汇合,搭最早的一班车去了县里。先去的是照相馆。那是一家开了有些年头的国营照相馆,门面不大,里面挂着几幅样板戏的剧照和标准人像照。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老师傅接待了他们。“二位同志,拍结婚照?"老师傅推推眼镜,打量着他们,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赞叹,“哟,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江美秋今天穿的是新买的白衬衫,乌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肩头,辫梢系着小小的红色头绳。脸上擦了雪花膏,她还特地找叶芳芳借了点口红,轻轻抹了一点在唇上,添了几分难得的娇色。叶忱晖则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两人并肩站在红色的幕布前,一个清新明媚,一个挺拔儒雅,真的不要太般配。老师傅也这么觉得,可取景框里总有点不太对劲。他从黑布罩里钻出来,指挥道:“哎,男同志再往女同志那边靠一点……对咯!女同志头稍微偏一点,哎,好!笑一笑,自然点……江美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脊背绷得有点僵。与此同时,她能清晰感知到叶忱晖靠过来的温热气息,他们的胳膊不可避免地轻轻挨蹭在一起一一“咔嚓!"快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道短暂刺目的白光。所有的细微紧张与羞涩,都被定格在一张方寸之间的黑白相纸上。拿着新鲜出炉的照片,两人又赶去了民政局。今天是个黄历上的好日子,来登记结婚的新人还真不少。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门口的长椅上还坐着一对等着叫号的。两人领了号,也在长椅上坐下等待。忙活了一早上,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刻,反而没什么话可说了。
就这么沉默着,边上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旁边吵开了,屋里立马出来个工作人员劝解。依稀听得出来,两人本来商量好了离婚,可真到了这儿,女方却突然变了卦,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了。
边上有住在这附近的人补充,说这俩可是来离婚的常客了:这次是女的反悔,上一次是男的,上上一次眼看都要签字了,又是男的反悔。江美秋还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事,凑了句话:“为啥啊?”那人精辟总结:“还能为啥?感情没尽!离又离不利索,过又过不痛快,互相耗着呗!”
正说着,那边也闹出了结果。工作人员把俩人拉开,语气严肃地警告:“婚姻登记处不是玩游戏的地方,要离婚,商量好了再来。”俩人被训了一顿,又别别扭扭地走了。
江美秋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转过头,小声和叶忱晖说:“你放心,等到咱俩离婚那天,我一定会马上签字的。”
叶忱晖向来淡然的脸色,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该说什么?这算是……未雨绸缪么?
好在这时,工作人员叫到了他们的号码,适时地解了围。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流程并不复杂,填表、签字、按手印。工作人员是个面容和善的大姐,接过他们的材料和照片,仔细核对后,拿出两本鲜红的册子,蘸了印泥,用力地盖上了钢印。
“眶当”声。
大姐笑着将两本结婚证递给他们:“恭喜二位同志!从此就是革命夫妻了,要互敬互爱,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啊!”走出民政局的大门,两人各自把结婚证妥善收好。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要暂时以夫妻的名义,联系在一起了。回村的班车上,依旧没什么太多交流,但气氛似乎和来时又有些不同了。江美秋侧过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叶忱晖。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办完结婚证的第三天,就是江美秋结婚的日子。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洗完脸开始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换上了那条漂亮的红裙子。她一个人没什么经验,还好有刘媒婆帮忙,还有叶芳芳里里外外帮衬着,这才没有手忙脚乱。
等到九点,外头响起一阵喧天的鞭炮声,小屋的门被推开,进来了一大批人。
叶忱晖就站在那一片喧嚣的最前面。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色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红花。
头一回结婚,他也难得透出些局促和紧张。江美秋看见了他,目光越过众人,俩人四目相对。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微微垂下眼睫,脸颊绯红。边上的人见状,全都笑了起来。
好一番忙乱后,总算是上了花车。花车是一辆小轿车,叶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