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陈据一死,他张珩勾结阉宦、贪赃枉法的盖子必将揭开!
唯有立刻格杀杜延霖,或有一线转圜之机!
堂外巡抚标营的亲兵闻声躁动,甲胄碰撞声响起,数名兵丁持械涌入堂内,却一时被堂内景象骇住,逡巡不敢上前。
杜延霖面对明晃晃的刀兵,反而朗声长笑。那笑声清越,竞压过了窗外的风雪声,带着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坦荡与决绝:
“哈哈哈!张抚台,何必如此躁急?”
“吾今日所为,是非曲直,天下自有公论!陈据此獠,假钦使之名,行魑魅之事,盘剥百姓,污损圣德,恶贯满盈,死不足惜!杀之,乃替天行道,为河南百万生灵除一巨害!”
杜延霖说着,目光扫过张珩及其身后惊疑不定的兵丁,声音陡然一沉,字字铿锵:
“吾深知擅杀内臣,国法难容!此乃重罪,杜某绝不推诿!何劳抚台动手擒拿?!”
他猛地一振衣袖,血珠溅落,声震屋瓦:
“吾之请罪奏表,已于昨夜六百里加急,飞驰京师,上达天听!表中详列陈据罪状二十四条,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更明陈吾今日杀人之罪!明日辰时正刻,吾便自至此处自枷进京,赴阙请罪!是杀是剐,是囚是赦,自有天子圣裁,国法公断!杜某引颈以待!”
此言一出,满堂皆震!
自枷进京!赴阙请罪!
八字如洪钟大吕,撞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是何等的坦荡!何等的决绝!
明知是重罪,依然毫不犹豫,杀国蠹以谢天下!
古之圣人,亦不过如此!
这一刻,什么程序法度,什么官场规矩,在杜延霖这“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然正气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此人擅杀钦使,形同谋逆,拿下他!格杀勿论!”张珩见兵丁愈发迟疑,更加惊怒,当即又厉声催促道。
二堂内的抚标营兵丁面面相觑,看着地上陈据那惨不忍睹的尸身,又看向傲然屹立、绯袍染血却正气凛然的杜延霖,手中兵刃竞觉得有千钧之重,依旧是踟蹰不敢上前。
他们多是河南本地子弟,杜青天之名早已如雷贯耳,此时哪敢轻易动手。
张珩见无人听命,又惊又怒,脸上红白交错,厉声嘶吼道:
“尔等欲抗命乎?!此乃谋逆大罪!速速拿下杜延霖!违令者,与逆同罪!”
他猛地又转向身后亲随,声音尖利:“取本抚王命旗牌来!”
只是话才刚说出口,就听“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骤然响起。
只见新任河南左参政钱大用,竞缓缓摘下了自己头上的三品乌纱帽,随后猛地掼在案上!
“张抚台!”钱大用突然上前一步,老泪纵横:
“杜金宪杀陈据,实有古君子之风!《礼记》有云: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杜华州今日之举,当得起这“强哉矫’之誉!是大丈夫真本色!”
钱大用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如裂帛:
“昔年汉之郅都,号称苍鹰,列侯宗室见之侧目;唐之徐有功,犯颜直谏,虽死不移。然较之杜华州今日之浩然正气,亦恐有不及!今日若要以“谋逆’之罪加害杜公……”
钱大用说着,随即怒喝道:
“那请先治老夫阿附之罪!这官,老夫,不做了!明日杜公自枷北上,钱某愿随枷同行,为其叩阙陈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钱大用话音刚落,只听得“啪嗒!”“啪嗒!”之声不绝于耳!
如同雨打芭蕉,又似金石坠地!
河南左布政司吴右光、按察使罗源、都指挥使、参政、参议、各道道员、知府……
满堂绯青官员,竟有十之七八,纷纷抬手,毅然决然地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重重掼于案上、地上!“吾等愿随杜公!愿随钱参政!”
“为民除害,何罪之有?!若罪杜公,请先罪吾等!”
“这顶乌纱,不要也罢!岂能见忠良蒙冤,豺狼当道!”
官帽滚落一地,如弃敝履。
官员们或泪流满面,或怒目圆睁,竟无一人再看向张珩,尽数簇拥在杜延霖周围,形成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人墙!
这一刻,非为党同,实乃道合!非为私谊,实为公义!
那涌入堂内的抚标营兵丁们,目睹此情此景,早已热泪盈眶。
他们多是贫苦出身,家中亦有亲朋受过阉党及其爪牙的欺压盘剥,又经历杜延霖治水、赈灾之事,杜青天之名,早已刻入心间。
方才被张珩强令来拿人,已是心中不愿,此刻见满堂大老爷竟皆愿为杜金宪弃官鸣冤,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血气与义愤再也无法抑制!
只听“眶当”一声,为首的一名队官虎目含泪,率先将手中腰刀掷于地上,面对杜延霖,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因激动而声音哽咽嘶哑:
“杜青天!俺们……俺们这些粗坯,大字不识几个,不懂啥圣贤大道理!”
“可俺们心里有杆秤!知道谁真心对咱老百姓好!谁是真英雄好汉!谁他妈是喝咱血吃咱肉的畜生!”旁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