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执拗的笔风。
苏月月盯着那字看了半天,仿佛能看见十几岁的苏玉山,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握笔的样子,手指因为用力泛着青,墨汁滴在报纸上,他却不慌不忙,用指尖蘸着墨,一点一点补全笔画,眼里亮得像有光。“静声静身静心,万物可静”,她曾在书里看到过这句话,至今以往,多少人能做到静字,可静声静身静心,万物可静一一他才十几岁就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可怕,苏玉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写这本小说的人真的了解她笔下的人吗?这些苏月月并不想去深究了,她扑到床上,抱着速写本滚了一圈,棉絮床垫发出“沙沙"的响。她第一次非常有团体意识的希望红叶村的荔枝树赶紧好,苏玉山赶紧走。
第二天一早,苏月月就抱着雕梅罐子打算去找王砚礼去了,原本昨天就应该去的,因为苏玉山的到来被耽搁了。
她把放雕梅的罐口用油纸封得严严实实,怕甜香漏出来招蚂蚁,这样王砚礼就能吃上好一段时间。
“把这个粗布外套带上!“卢海花披着衣服追出院门,递过来件蓝布外套,袖口有个补丁,是用碎花布补的,“风大,早点回来。”苏月月应了声,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原本要去盐场的,但王砚礼今天归家了,他最近被上面叫去各个盐场做技术指导,因为上次修筑的盐滩的堤坝技术很是过关。领导也有锻炼他的意思。
清晨的露水微微在他肩膀衣袖上留下了水迹,鬓角的碎发湿了些,贴在额头上,显然也是起得早,又走得急。帆布包挂在肩上,上面别着个小小的盐场徽章,是上个月盐场表彰他修盐坝时发的,亮晶晶的。他刚回来的急,怕月月提前去了盐场,两人在路口处撞了个满怀,一愣过后相视而笑。
苏月月把手里的雕梅塞在他怀里,脸颊有点烫,像被晨光晒到了:“给你带的雕梅,我爸腌的,甜得很,你尝尝。”王砚礼接过罐,“谢谢月月,我……我一会儿吃。”他低头看了看罐子,又抬头看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咱去后山的高坡看日出吧?上次你说想看盐滩的日出,今儿天好,从高坡上能看着,还能看见村里所有的荔枝树。“其实他显然就是想和人独处一下。苏月月点点头,跟着他往后山走。坡上的野草沾着露水,蹭得裤脚发潮,凉丝丝的。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坡顶。那里有块大青石,是村里人常坐的,上面磨得光溜溜的,还能看见几个浅浅的刻痕,是后生们闲时刻的小玩意儿。
王砚礼先爬上去,伸手拉她:“小心点,石头有点滑。”他的手很暖,指腹带着点薄茧,是握铁锹和钢笔磨出来的。苏月月握住他的手,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咚咚”直跳。两人坐在青石上,等着日出。东方的天空先是泛着点鱼肚白,慢慢染上淡金,接着橘红的霞光像泼出去的颜料,一点点漫开,把远处的盐滩从白色染成金红色,又变成绯红。盐工们开始上工了,隐约能听到盐耙子刮过盐滩的“哗啦"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广播声,是《在希望的田野上》,调子被风吹得软乎乎的。苏月月掏出速写本,铅笔在纸上“沙沙”响,想把这漫天霞光画下来。王砚礼坐在她旁边,没说话,只是捡了些小石子,在青石上摆成个小小的砚台形状,怕打扰她,连呼吸都放得很轻。霞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投下浅浅的阴影,蓝布工装的后襟被风吹得轻轻晃,像盐滩上的小旗子。
铅笔落下,一幅日出霞光图跃出纸上。
“村里荔枝树的问题真的能解决?"苏月月合上速写本,靠在王砚礼的肩头,状似无异的问道,声音轻得像风。
晨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浅金,连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玉山说没多大问题就能解决。"王砚礼红着耳廓,声音里带着点真诚的佩服,“他脑瓜子很聪明,我,不如他。”
他只能想到用喷洒多菌灵来解决问题,也没有考虑到村里人家大多不富裕,拿不出买农药的钱。
“谁说的?“苏月月抬起头,一脸认真,像在反驳什么重要的事,“我就觉得你最好,盐场的坝是你修的,盐晶是你守的,比谁都强。上次盐坝裂了缝,不是你连夜加固,盐早就被冲跑了?”
“我就觉得你最好。"她重复着又说了一遍。王砚礼笑弯了眼睛,像盛着糖,“这算什么呀?”尾音的呀字说得苏月月心头乱颤,像羽毛轻轻蹭在苏月月心上,痒得很。她故意逗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算什么?大概算情人眼里出西……施。”
话没说完王砚礼就慌慌张张捂住她的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荔枝,连脖子都红了,“月月,别,别说了。"别人听到了对她名声不好。他感觉两只耳朵都要软了,化了。
她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来,
王砚礼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月亮,恍然间看自己捂着月月的一张小脸,他烫手般松开了手,然后故作镇定的从自己的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纸包是从盐场的公文纸撕下来的,上面还印着“盐场生产记录”的字样,因为攒了很久的钱,纸包被他折了又折,边角都磨破了。里面是一支双羊牌湖笔,笔杆是竹子的,光滑细腻,还刻着小小的羊纹,旁边是管马利牌铝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