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维乃至他的衣服的每一条丝缕都是纯然巴黎的质地。
钢琴五重奏在耳边响起,她的身后是一扇花鸟屏风,遮挡住了她头顶的刺眼光线。
隔着粉白色的郁金香花束,她懒散地倚靠在角落的花柱上,不远不近地看着人堆里的金曼华,注视着他那清瘦颀长的侧影。他正微微侧身倾听一位年长的夫人说话,身形在璀璨灯火下,像一株静立的墨竹。在场的人谁也比不上他那么英俊,连上些年纪的老学究也静下来听他说话。
天赋的美貌无声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就连台上正在弹奏钢琴的音乐家海伦娜也在百忙中偷视了他一眼。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优雅而有风韵的。即便他曾在车厢里对她流露过罕见的、卸下防备的瞬间,那也与寻常男子带着目的性的殷勤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孤独灵魂的偶然停靠。
她无意识地用扇骨轻叩掌心,思绪飘回先前车厢里的谈话。那场深刻的对话,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让信任与友谊在短时间内迅速滋长。但这进程是否太快了点?快得让她心底升起一丝本能的审慎。她环顾这华丽的大厅。
这真是一顿虚幻的晚宴。她的鼻尖弥漫着鲜果与美酒的甜香,水晶灯将一切照得恍如梦境,然而,这丰盛却更像一场精致的布景,没有人真正品尝食物,甚至美妙的夜色也无人问津。
有的人悠闲地喝着酒,还有一部分人谈论着珠宝搭配、领带系法和手杖握姿之类的事,他们的喜悦似乎自成一体,无需外物助兴。连露菲夫人,这位聪慧的女主人,此刻也被来宾们纯粹的、浮于表面的兴致映照得容光焕发,仿佛暂时忘却了工坊里的专注。乐手们欢快地奏起又一段旋律,就在这时,她透过香槟塔晶莹的棱面,瞥见露菲夫人正穿过几位女客,径直朝她走来。露菲夫人在她身旁站定,紫色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行了一个轻俏而亲昵的屈膝礼,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笑容。“独自欣赏郁金香吗,亲爱的小姐?”
露菲夫人和蔼地问道,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不远处的青年,“还是说,在欣赏比花更耐人寻味的景致?”
“这里的花很漂亮,都是您亲自选的吗?“她摸着丝绒般的花瓣问道。“当然不是,订购鲜花这般琐事,我一般交给底下的助手去做。”她听完微微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没有表现出来。这位练达圆通的女裁缝就这样拉着她在角落里坐下,热烈地交谈起来。“亲爱的,我要送给你一件东西,”露菲夫人高兴地对她说道,“使你可以留着做纪念。”
“夫人一一"伯莎嘴上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微笑。“你这么说来好像我会忘记你似的。”
“可是让我给你一点小小的礼品,或许是一点珠宝罢,使你不时戴起来,就会想到我一一"露菲夫人回转头对她身边站着的女助手莉迪亚说起话来。“请你去将我带来的珠宝箱拿来,就在我座位上的袋子里面。”“不用了,夫人。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呢。我很乐意投资您的事业。”她还告诉她,她说服了金曼华重启专利,与她们合作。露菲夫人现出一个蕴藉的微笑,毫无一点吃惊的意思,仍然向珠宝箱里去拣择起来,然后话锋一转。
“真为你们高兴。他真的很信任你,我觉得这很不一般,当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真实的样子展现给你,吐露他的秘密,这是很特别的。”“是的啊,信任是友谊的开始。”
她深有同感地微笑道:“期待您之后在巴黎设立的时装店能够成功开业。就在这当儿,金曼华迈步回来找她。
男人的视线在人群中巡峻,终于发现花柱旁的人影后,唇角微扬朝那里走过去。
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似乎把她天然地当作了某种依赖,想要与她形影不离地走在一起。
他径直走向她,来到她身旁的沙发一角,腿碰到了她垂在脚边的银白色长裙。她仰起头,对他微笑,脸上清明平静。露菲夫人会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起身离开座位。她和金曼华端着玻璃杯,绕开了人声嘈杂和烟雾缭绕的地方,经过宽阔的走廊和螺旋式楼梯,在半开着的窗前坐下。大厅里有些闷热,他们离开了那里,在靠近露台的两张椅子上坐下,面前的落地窗半开着,一股裹挟着霜雾的新鲜空气侵入过来。天上的启明星,嵌在朦胧的光晕之中,独自闪耀着光辉,急于照亮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