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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急满江天(六)(2 / 2)

大,她反而越是畅快,仿佛终于逃出了五指山,重归自由的天地。

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在心底,竞是如此强烈地排斥与元祁的这桩婚事,是如此渴望挣脱深宫中的一切。

一想到往后日子里,再无旁人横亘其间,她与贺兰璋之间不必再遮掩、不必再小心翼翼地压着心意,不必顾虑那层沉甸甸的名分,她的心便像被一团突象而至的热流点燃。

那热流滚过四肢百骸,像是年少时第一次听见的春雷,轰然一响,震得胸腔发颤,又带着蓬勃的生机从泥土深处破土而出。她恨不能替乌金插上双翅,让它飞得快些,再快些,快到能在一息之间抵达贺兰璋身边。

她一路疾驰回府。跨过门槛、踏上回廊那一刻,她脚下带风,竞比风雪更急。心跳声在胸腔里震得她耳朵发麻。

推开西暖阁的门,暖意与药香扑面而来。

萧绥还没来得及收敛急促的呼吸,顺势一回头,便看见贺兰暄正端坐在床榻边缘,身侧的小几上亮着一盏灯。光线将他狼狈的模样清晰呈现在萧绥眼前。贺兰暄鬓发散乱,半张侧脸红肿着。鸣珂守在他身侧,正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枚煮熟的热鸡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滚动,替他散瘀消肿。乍然听见推门声,贺兰暄与鸣珂同时循声望过来。当看见萧绥的身影时,贺兰暄眼里掠过一抹惊诧,紧接着像是犯怯似的,将目光收了回去。垂眉敛目的瞥了眼身前的鸣珂,他低声吩咐道:“你出去罢。”鸣珂缓缓直起身,神情略有些迟疑。

萧绥这时走上前,伸手将鸣珂手里的鸡蛋接了过来,接着冲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鸣珂见状,没有再滞留的理由。他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贺兰璋。门扇轻轻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风雪,也为他们二人辟出了一处独立的小世界。

萧绥抬手扯下裘衣,随手往衣架上一搭。衣裳滑落在地,她也懒得理会,只提了提袍摆,径直在贺兰暄身侧坐下。

灯火摇曳,将他脸上的伤痕一寸寸勾勒得纤毫毕现。眼角肿起的红、颧骨下隐隐浮出的青紫、嘴角细细裂开的那点血痕……然而最令人心口骤紧的,是他脖颈上那几道被手指掐出的瘢痕。那绝不是寻常的瘀痕。那是被活生生攫住、掐至濒死的痕迹,更是他曾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铁证。

青紫的血色沉在皮下,如墨般晕开。几道指痕扭曲蜿蜒,深浅不一,却无一不透着残暴的力道。每一道痕都压着脆弱的血管,在贺兰暄呼吸起伏间,轻微、却触目惊心地搏动着。

萧绥是武将,什么样的伤没看过?无需发问,她便能想象贺兰暄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窒息与惊惧。

胸腔里鼓动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她做了个深到极致的深呼吸,将情绪压了回去。

伸手轻轻按住贺兰璋的腰,她将贺兰暄往怀里带了带,让他靠得更近些。然后,她又学着方才鸣珂的样子,将带有热度的鸡蛋贴在他红肿的脸颊上,以极轻的力度来回滚动。

热度透过他的皮肤缓缓渗入,似从伤处一路烫进骨髓。贺兰暄的身子轻轻一颤,那颤意极轻,却足以暴露他此刻脆弱敏感的神经。他下意识抬眼,想看向萧绥。

可那目光才抬起半寸,忽然像被某种隐痛钉住了。他怔了一下,眼里的光迅速黯下去,又小心翼翼地避开。

那不是简单的避让,而是被误解后的谨慎,是被狠狠抛下之后留下的本能,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卑怯。他怕看见萧绥眼里的失望、责怪,甚至厌弃。

萧绥察觉了他的动作,手下动作却更轻了些:“疼吗?”贺兰暄怔住一瞬,像是没反应过来她的话。片刻,他低着头,声音细得几乎被火炉的噼啪声淹没:“不疼。”

屋内安静极了,静得像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萧绥的动作轻柔、耐心,可越是这样,贺兰璋心心里的不安就越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他不是蓄意惹事,也不是不循礼法、不懂尊卑,他只是……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去。

终于,他像是忍到了极限,抬手抓住萧绥的手腕。那动作并不重,却已然令他拼尽全力。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阿绥,我今日……“他鼓起所有勇气开口,“我不是……话未落完,萧绥抬手,指尖轻轻抵在他唇边,截断了他所有的未尽之言:“你不必向我解释。”

贺兰璋愣住,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她。

萧绥转身把手里的鸡蛋放到一旁,深深吸了口气。随着胸腔微微起伏,她正回视线,对上贺兰璋的目光,神态笃静:“我已经与元祁提了和离。”这话出口时很轻巧,并没有厚重的铺垫与迟疑。然而落进贺兰暄耳中的那一瞬,宛如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如木雕泥塑般地愣在那里,不敢信,也不敢动,甚至不敢让心里那点骤然升起的希望轻易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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