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绥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她抬手推开殿门的一刻,厚重的殿门“吱呀”声被寒风掀开,风携着纷纷扬扬的雪粒迎面灌入殿内。外头的天黑得像被墨浸染过。冬日的黄昏落得极快,方才殿中灯火尚明,一转眼便只余天边一线淡青色的暮光,在浓重的夜色中努力撑着最后一寸亮光。眼看着萧绥的身影踏入风雪,元祁像是被什么撕碎了心心脏,踉跄着追出去,风雪扑在他脸上,冻得他口唇发麻:“就为了贺兰暄,你就这般不管不顾。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之前明明已经让步了,是你一一”一阵冷风卷过,雪花狠狠灌进他的嘴里,冰得他喉咙发紧。他呛咳着,强行嘶喊道:“是你心里眼里只有他!你根本看不见我!”萧绥不为所动,继续朝前走。
元祁被她的沉默逼得几乎发狂,他咬着牙步步紧追,声音里透出慌张:“算我错了行不行?我今日不过是一时气急!谁没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明明你也有责任,是你一连几日不露面,我日日等你,等得心都焦了!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了,你一开口却急赤白脸就数落我!我是气急了才会……才会话音落地,他自己都有些心虚,但依旧倔强地追。萧绥却始终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个侧目都不肯给他。
她无动于衷的背影,比任何拒绝都显得更加锋利。“萧从闻!"他嘶声喊她的名字,“你到底要怎样?”萧绥仍旧无言,她的沉默像黑夜,像冰雪,像一道绝壁,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不知不觉间,元祁咬破了自己的唇,血腥味触及舌尖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慌乱、多狼狈。蓦地深吸一口气,他像是赌上了全部尊严般,压着所有的怒意、嫉妒与不甘,艰难吐出一句:“我以后不碰他了。”他继续一步步往前,言语中有了乞求的意味:“我再也不找他麻烦了,你说什么我都听,这样还不够吗?”
他将尊严踩碎在雪地里,让步到了几乎屈膝的程度。原以为萧绥会在这一刻停下,会因他的退让而有片刻的迟疑。然而萧绥的脚步连半分顿挫都没有。反而在他声音落下的那一瞬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决绝。风雪拍在她的衣袂上,雪光映着她的侧脸,让她看上去像是从决断中抽出的刀刃,不再归鞘。
过往太多事,她以“体面“责任"压住了所有不满,把自己逼成别人想要的样子。不仅委屈了自己,更委屈了贺兰璋。想到贺兰璋依偎在自己怀里时的模样;想到他陪着自己上战场,跋山涉水、忍饥挨冻;又想到自己一次次做出承诺,却又次次因为各种所谓的“不得已”,让承诺落空……
本以为过往的困苦已然远去,本以为自己有能力护住他,让他免受风雨。谁知现如今,他却是在自己的屋檐下,被打得伤痕累累,缩在角落。之前总以为自己很清醒,以为自己见过风浪,懂权势、懂感情、懂局势的暗流。再加上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她以为足够了解他。可事实恰恰相反,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元祁。从未看懂他那份执念背后藏着怎样的占有、怎样的偏执与怎样的危险。许多事若不被天光照亮,根本不知道自己曾走在怎样荒谬、险恶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