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不动了。
沈蕊玉一看便知，接待了一整天宾客的父母和祖母早已筋疲力尽。连祖母也勉力撑着头，眯着眼望向她们这边，显然体力和精神都已透支。父亲看起来更是憔悴。一向温和爱笑的沈大爷，此时脸上只剩一片木然，再也挤不出多余的表情。
“后面的事交给我，你们现在就去休息。“沈蕊玉搀扶住母亲，带她走回座位，安顿好她后，对三位长辈说道：“现在就回房歇着，明天一早，你们还得起来忙。”
“那你呢？"沈兴双手搁在膝上，强撑着精神问女儿。“我没事。"这种遇上大事便需连续三四天不眠不休的经历，沈蕊玉上辈子早已习惯。年轻时是还熬得住，后来身体渐渐吃不消了，但如今她才十六岁，身体好得连前世遗留的抑郁情绪都消散了大半，区区一两晚不睡，根本算不了什公“回罢。“沈蕊玉朝他们微微颔首，又示意家仆与何氏上前，领他们回房歇息。
待他们离去，沈蕊玉独坐长案前，展开何氏带回的文书，对照着她所记的今日诸事，凝神静思。
不多时，忽见一名公都府的仆从匆匆而入，见她在此略显惊讶，随即慌忙上前禀报：“启禀大娘子，入住墨香斋的长福县公家千金身体不适，县公府的婶夫人特遣小的来请夫人过去一趟。”
长福县公乃先皇后胞弟之家。此番沈府借先皇后昔日赏赐之名举办赏叶会，他们府上自然在应邀之列。
此次前来的是县公府一名庶出女儿。因正室所出的女儿皆已出嫁，便由县公之弟媳，即所谓“婶夫人”一-陪同而至。他们一行声势浩大，共三十余人，两位主子，仆从三十多名，车马六驾，排场颇是不小。
此刻却忽然称病……
“真病还是假病？"沈蕊玉径直发问。
“是…假病。“这位负责墨香斋、由军士扮作的仆从初次直面沈大娘子，颇不习惯她这般利落作风，回话时竞有些结巴。“嗯。“沈蕊玉心下了然。
这是县公府见明玉公主未至，找不着倚仗之山、可投之岸，便寻个由头请沈家人前去探问虚实。
她淡声回道：“去告诉那位婶夫人，明玉公主尚未抵达，许是途中有所耽搁。我们已派人前去查探，一有消息自会即刻通传。”“是！"来人躬身低首，快步退出厅堂。
此后又来了两桩需她定夺之事，处理完毕，便再无声息。来客饮食起居早已安排下，这不是需要沈蕊玉操心的事，沈蕊玉斟酌文书，实则是在审时度势一-从中窥探京城今后的风向。公都周重生回来，大手一动，京城的走势必然跟以往不一样，任何事情都会出现新的可能性，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新局面当中，找出她能作为的地方。她不想再当男人的附属品，成为他财产与功业的一部分，注定就要与这个世道的常理背道而驰，走一条或许曾有人尝试、却从未真正走通过的路。这也注定她在自己的事上，脑子不能闲着。子时十二点，夜已深沉。
就在何氏过来劝她就寝之际，沈蕊玉忽然起身，似有所觉。她蓦然回眸，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何氏面露不解，轻声问道：“大娘子？”
沈蕊玉低低应了一声，缓步走向门边，抬手将门拉开。夜风顷刻涌入，随之而来的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急促。
她立于凛冽的夜风中，衣袂翻飞，静静地注视着那匹骏马踏着清脆的蹄声，直至堂前坪地一-正停在她的对面。
马背上的少年满面风霜，才一勒缰，便朝她俯身而来，声音轻柔似梦：“吾妻可倦？”
他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