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63章
沈昭华的眼泪僵在眼中,她隔着迷蒙的泪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此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时间瞬间被拉回到她被遗弃的那一天。
那天的风沙、刀柄架在脖子上的屈辱、萧承渊遗弃她时的果决、柳如霜躲在他身后得意的神色都历历在目。
她擦掉眼角的泪痕,站直身体缓缓向门外走去,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萧将军,如今再也不会有人用粮草牵制你,我要你驱除鞑虏,收复失地,你可做得到?”
他望着她单薄而又坚挺的背影,深深跪了下去:“微臣遵旨!”新朝初定,百废待兴。
沈昭华与温景珩励精图治,整肃吏治,安抚民生。王朝的根基在血与火的洗礼后,竞显露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清明气象。随着朝局日渐稳定,当年沈家满门抄斩、镇国公府血案的彻查,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这是温景珩心中从未愈合的伤疤,亦是沈昭华为父亲洗刷污名、告慰亡魂的执念。
温景珩亲掌,重启尘封的卷宗。
调查的过程艰难而漫长,牵扯甚广。
然而,当一层层迷雾被拨开,指向的真相却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刺穿了沈昭华和温景珩的心脏。
所有的线索,最终汇聚成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却又铁证如山的结论:当年构陷镇国公府通敌叛国,主导了那场血腥清洗的幕后黑手,并非他人,正是她的父亲一一沈定邦!
甚至她沈家后来被萧承渊反手倾覆的所谓“罪证,其中关键部分,亦是沈定邦当年为排除异己、巩固权势而埋下的祸根!克扣军粮、中饱私囊、结党营私、构陷忠良……桩桩件件,卷宗里记录得冰冷而详尽。
沈定邦为了权势,早已化身成他最痛恨的那种奸佞,甚至不惜与胡人暗中勾连,以军情换取政治筹码,最终引火烧身。温景珩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铁证,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捏得骨节发白。他看向坐在对面,同样面无人色的沈昭华,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追寻半生,誓要血洗的仇人,竞是他挚爱之人的生父!“晏晏……“温景珩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被命运彻底嘲弄后的疲惫,“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沈昭华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已凝固。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她曾以为父亲是被冤枉的坚定信念,那些支撑她走到今天的复仇怒火,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化作备粉。
巨大的羞愧、绝望和无地自容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起父亲刑场上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那里面深藏的,除了对女儿的担忧,是否还有……无法言说的罪孽与解脱?她猛地站起身,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锦凳。她不敢看温景珩的眼睛,那里面有她无法承受的痛苦和质问。她更无颜面对因她父亲而枉死的温家满门。“我……"她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哽咽,“无话可说。”竟是如此吗?造成温景珩一生悲剧的,竟是自己的父亲,而她怨恨了那么久的萧承渊,竞真的是为民除害吗?
为什么?
她转身,几乎是逃离了那座堆满父亲罪证的宫殿。从此,沈昭华深居中宫,以“静心礼佛,为天下祈福”为由,不再过问任何朝政。
她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刺猬,将头埋进腹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尤其是温景珩的。
那道无形的裂痕,比任何刀剑造成的伤口都更深,更痛。温景珩亦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面对这段被血淋淋真相彻底玷污的感情。他理解她的痛苦与逃避,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数百条温氏亲族的性命,这血仇,太重了。
帝后之间,陷入了一种冰冷而默契的沉默。偌大的皇宫,成了两个最亲密又最疏远之人的牢笼。时光在沉默中悄然流逝,一晃,便是十二年。十二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王朝彻底稳固,也足以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帝王眼角刻上细纹。
中宫的庭院深深,古树参天,更显寂寥。
沈昭华习惯了青灯古佛的寂静,习惯了隔着重重宫阙听闻前朝的喧嚣与温景珩励精图治的种种举措。
这日黄昏,暮色如金,给沉寂的中宫镀上一层柔和却更显萧索的光晕。沈昭华独自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早已被岁月磨砺得光滑温润的木簪,这是温景珩当年所赠。亦是她藏在心底,唯一还带着温度的记忆。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沈昭华以为是送晚膳的宫人,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放下吧。”然而,脚步声却沉稳地、一步步向她走近,带着一种久违的、令她心弦莫名震颤的气息。
她握着木簪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缓缓转过身。逆着门口涌入的暮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玄色的帝王常服,金线绣着的蟠龙在余晖下隐隐流动。正是十二年未曾踏入此地的温景珩。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昭华怔怔地望着他。
他比记忆中更加沉稳,眉宇间帝王的威仪深重,眼神深邃如古井,早已褪去了青年时的炽热与不羁,只余下岁月沉淀的沧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而温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