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冷汗,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冷,还是怕。“秃鲁花部散了之后,"就在他的心神紧绷到极点的时候,头顶的贺山终于开口,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你们流窜了哪些地界?劫过几支商队?都是什么来路?赃物又销给了谁?”
年轻狄人一愣,没料到仍是盘问这些旧账,慌乱的心神稍定,暗忖这些大雍官兵果然被他们白日的供词糊弄住了,连忙搜肠刮肚地回想,结结巴巴交代起来。
从黑水河上游劫了哪支倒霉的皮货商,到风蚀谷附近抢了往兀良哈部贩茶的小队,再到将掠来的盐和粗布卖给某个不知名的汉人游贩……他说得颠三倒四,贺山却听得极有耐心心,偶而追问一两处细节,仿佛真的只是在厘清他们这两年间的罪状。
年轻狄人说着说着,紧绷的脊背不自觉松了些,心里甚至悄然浮起一丝侥幸。
看来,这些大雍人只想坐实他们流寇劫掠的罪名,果真并未察觉其他?就在他交代完最后一支商队细节,暗自庆幸可能蒙混过关之际,贺山的声音陡然转厉:“今日你们明明可合力抢夺中段载货最多的车辆,为何偏偏分兵,不惜代价直扑最前头那辆青帷马车?”
年轻狄人浑身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几乎吐不出完整字句:“没、没有……我们就是看那辆车华贵,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刚好看到有女眷,就想着、想掳走…”“掳走?"贺山冷笑,逼近一步,目光如炬,“刀刀直奔要害,那是掳人的架势?!”
“是……是看她们反抗!要不是她们拼命反抗,我们也不会…“年轻狄人语无伦次地狡辩,眼神慌乱游移,不敢与贺山对视。贺山不再与他多费唇舌,将几样东西"咂当”一声狠狠掷在他面前。这些,正是从这些人身上收缴的东西,有制式规整的箭矢,雪亮簇新的弯刀,以及几块质地紧实的茶砖。
“流亡在外、朝不保夕的残部,"贺山声音冰冷森寒,“用得起这等军中标箭?使得了这般簇新的好刀?还随身带着上等茶砖一一”他每问一句,声调便沉冷一分:“这些东西,是谁给你们的?!”年轻狄人盯着地上那几样无可辩驳的铁证,感受到身侧陆铮手中匕首偶尔折射出的、无声的寒芒,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轰然崩塌。他彻底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崩溃哭喊:“我说!我都说!是……是一个多月前,有人…有人找到我们藏身的山谷…”他断断续续,将那人如何出现,如何提供精良兵刃与贵重报酬,要求他们劫掠车队、趁机杀人之事,囫囵吐了个干净。“他们说,车上的女眷是抚北将军陆铮的夫人……我们与陆铮有灭族之仇,此乃天赐良机。杀了那女人,便是断他一臂,也算为部落报仇雪恨!那人还许诺,事成之后,另有重赏,甚至……许我们一条安稳财路……”一直沉默旁听、把玩匕首的陆铮,听到这些,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并未抬头,但握着匕首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一旁的贺山更是瞳孔骤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确认了他们此行就是冲着唐宛性命而来时,一股混杂着刺骨后怕与汹涌怒意的寒意,仍是猛地窜上他们的脊背。“你们早就知道车里是将军夫人?!“贺山强压心头震动,厉声追问,“对方究竟是何人?如何得知我们的身份和路线?”北境虽大体平定,流窜的残部与马匪却从未绝迹。为确保唐宛能平安抵达抚北,陆铮不仅派了贺山带着数十最得力的精兵沿途护送,一路更是小心掩藏行迹,规划的路线也几经斟酌,避开了所有已知的险地。如此谨慎,竞还是被对方精准截住,如何不叫他们惊心!
“我们也不知道啊……只听人都喊他“祁老板……"年轻狄人被贺山骤然爆发的戾气骇得魂飞魄散,哭嚎道,“他只说消息绝对可靠…让我们照做便是……”“那祁老板是何模样?从哪儿来?!说!"贺山连珠炮般厉声逼问,目光鹰隼,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他穿得很气派,不像寻常人,吃用都极讲究……说是,从大雍南边来的大富商,或是……或是哪个贵族老爷麾下得用的管事?他手下人都很听他话…我们只管拿钱办事,哪敢多问啊大人!”
是大雍的人,还是南边的。
贺山看向陆铮。
陆铮终于停下了把玩匕首的动作,指尖在冰冷刀锋上极轻地一抹。“继续细问。其余人等,也分开再审。问清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那个’祁老板'的一切-一衣着、佩饰、言谈习惯、下属特征、所用之物……哪怕最微末线索,也需撬出来。”
“是!"贺山肃然抱拳,立刻示意亲卫将瘫软如泥的年轻俘虏拖走,并安排得力人手对其余俘虏进行连夜分开突审。
待那处的动静彻底止歇,陆铮独自转身,走向营地边缘背风的阴影里。篝火的暖意与营地的嘈杂似乎被彻底隔绝,旷野深沉的寒意与无边寂静瞬间包裹周身。
他立在那里,望着北方沉入无尽黑暗的地平线,一动不动。年轻狄人崩溃下的供词,混乱、破碎,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劈开了他心中那团早已生出、却始终蒙着迷雾的疑惑。开年以来,抚北新城就遭遇了诸多不顺。
朝廷批复迟缓、屡次打折扣的粮饷,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