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宋父挥掌斥逆子,痴婢巫山逝香魂宋鼎元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便往正房去了。刚进院门,早听见有争吵的动静。先是宋进哑着嗓低吼,“都是你惯的,只一味纵着他胡闹,外头刮喇那些脏的臭的也罢了,如今还要弄到家里来。现可是遂了你的心了?”耿氏的声音打颤,“枉你顶个男儿名头,外头立不起来,在家里又做撒手掌柜,遇着事要么两个老眼一翻歪到床上,要么就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怎的知道林姑娘是那等一个身份……”
正说着,宋鼎元已撩帘踱步进来。宋进一见儿子,几步抢上前来,不由分说,向着他的脸上便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使了十成十的力,宋鼎元偏着头,白玉似的侧脸上赫然浮起一片红痕。
他肩膀轻颤,低低笑了起来,“瞧父亲这力道,想是身子已大愈了。”耿氏怔了一瞬才回神,慌忙上前去看他的伤势,满眼心心疼,“你做甚么动手?儿子好歹也是做官的人,哪儿有往人脸上抽的?"说着一叠声吩咐丫鬟取冰块,煮鸡蛋来。
宋进冷哼一声,“他如今不过是个没下监的囚根子,还做官,想得甚么美事?我都叫他连累的闲坐家里了。”
“父亲不是因着这官是借儿子的光才得的,很瞧不上么?“宋鼎元一把拂开耿氏的手,径自在椅上一坐,“既如此,失了又何足惜?”宋进喉间一梗,干咳两声,“休扯别的!我且问你,那个林氏,是不是私窠子里出来的?”
“父亲又打哪儿听来的这话?”
“是暮雨说的。"耿氏垂眼剥着鸡蛋,眼眶里还含着泪。原是前几日,那门上的小厮喝酒喝的兴高,信口就将那日章幼卿家里小厮说的话秃噜出来,后不知怎的,这话就传到了暮雨耳朵里。暮雨时已配了古董铺子的二掌柜,正在家中待嫁,可心里总还惦念着宋鼎元,因而日日悲哭。一听闻这事,她自觉柳暗花明,忙进府禀了耿氏,又让她爹递话给宋进。
宋鼎元将手搭附着椅背,头微微仰着,语气倦淡,“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还敢说!"宋进暴喝:“你当这是勾栏瓦舍呢?甚么丑鱼烂虾都往家里弄!我宋家多年的清誉名声都毁在你这个纨绔身上了!我如今把话撂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能任你这等胡为,败坏门风!”“清誉?咱家甚么有了那东西?“他忽的嗤笑一声,“父亲莫非以为,坐二十年冷板凳就是清高罢?”
他扬起眉,眼中满是讥讽,“父亲入仕廿载,既不曾在官场上有所建树,也不曾在学问上有所进益。胸有笔墨而心存事外,那是名士风骨,像父亲这般才无寸长而自命孤高的,不过是俗儒自欺。”“你你你!"宋进气的耳鸣暴筋,只觉身上那层遮羞布被人扯下来,内中的一切都赤条条裸露在外,心里难堪又恼怒。他颤手指着儿子,“你这逆子,信不信我告你忤逆!”
宋鼎元此刻一脑门官司,也懒得再扮孝子,“父亲若想,儿子明儿就陪您去顺天府衙门,叫章大人给出个执凭,将我与母亲移出户籍,咱们分府别居。省的日日惹您动气,也算我做儿子的最后一点孝心。”宋进登时噎住,他自然不会真将这母子出籍,耿氏手下银钱无数,这些年锦衣玉食,宽堂阔院全赖她经营。说这话本是为着拿捏他,毕竟入仕为官的,老沾了忤逆的罪名,这仕途便到头了。
却不想这小子竟说出这等尽头绝路的话,把个宋进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站在原地干瞪眼,还是耿氏递了个台阶,叫丫头搀他回房喝药,宋进这才气忿忿的走了。
耿氏叹口气,捏着刚剥好的鸡蛋为他敷脸。宋鼎元闭目,“母亲若有话,也一并说了罢!”“我能说甚么呢?"“她凄惶一笑,“我只是心疼你这些年下的苦工夫罢了。旁人都道你天姿聪颖过人。只当娘的知道你平时是如何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日日书卷不离手。”
耿氏又把冰块拿绸汗巾子包了,给他细细敷着,目光柔而渺远,“近日我总想起你幼时耍枪弄棒时的模样。一套枪打下来,那小脸红扑扑汗津津的,也廊不得擦,先偷瞧你师父的声色儿。师父夸一句,你就一蹦三尺高,咧着嘴嘿嘿的傻笑。师父说不好,你就梗着脖子生闷气,落后还要抓起棒子接着练。”她语声渐低,“自我不许你再习武,你便静了许多,话少了,与我也生疏了,万事都藏在心里。我原以为男孩子沉稳端方些是好事,现在想想,倒不如随着你的性子来的好。甚么门楣荣耀,总不及你欢喜要紧。”“只是前尘难追,如今你也大了,"她替他整整衣襟,柔声道:“我索性撂开手,往后,你只随着自个儿的心行事罢!”他阖着眼不说话,心里如刀割辗转。
这场剖白实在来的晚了些。
只母亲有一点说的不错,他已长大了。都是大人了,哪儿真能随心呢?他唇角牵出一丝笑,泛着苦。
出了正院,文楷趋步上前,低声道:“姑娘这几日使人来了好几遭儿,想必正焦心呢。小爷可要递个话去?”
他脚步凝滞了一瞬,喉头剧烈一滚,少刻,才清了清嗓子,“不必,明儿我亲自去。”
正是仲夏夜,上是皎皎清月,澄澄玉宇,下是粼粼水波,娟娟清荷。碧落轩西间里竹牖洞开,疏帘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