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安稳下来,门外传来了扶摇的声音:“夫人,您醒了吗?”孟悬黎透过一口气,语调低平:“怎么了?”“宫里来人了。”
扶摇推门而入,脸色凝重:“陛下传召,请夫人即刻入宫,说有话要问。”陛下?
这时候突然召见,是为了陆观阙的伤势?还是他知道了什么?孟悬黎只见过皇帝两次,每一次,对方都是深沉难测的神情。此时传召,应该不是关心那么简单。
孟悬黎压下犹疑,掀开被褥,声音平静:“更衣,备车。”不多久,马车驶入宫门。
引路的内监低眉顺眼,脚步无声,将孟悬黎带入一处偏殿。殿内灯火通明,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皇帝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负手立在窗前,遥遥望着暮色。
他身着常服,背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孟悬黎垂眼,依礼跪拜:“臣妇孟氏,叩见陛下。”皇帝缓缓转身,眼神凌厉,透露出审判的意味。他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任由她跪在砖地上,像是无声的惩罚。过了许久,皇帝淡淡开口:“平身吧。”
“陆观阙,近况如何?”
孟悬黎目光始终垂下,她站起身,照实说道:“回陛下,国公爷仍昏迷不醒。”
“余太医说,伤势暂稳,但毒素未清,能否醒来,仍需时日。”“仍需时日……“皇帝重复着这几个字,听不出喜怒。须臾,他踱步至孟悬黎身前,眼神如刀,嗓音低沉:“朕这个表弟,从小性子温和,最招长辈们喜欢。”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继续道:“但长大后,朕记得,他第一次在御前失态,甚至可以说是求人,是因为你。”孟悬黎被他的目光灼烧着,心头微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那时候先帝还在,他过生辰,什么赏赐也不要,就跪在父皇宫门外,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皇帝目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眼睛,继续说道:“先帝起初不允,觉得虽有长辈的口头之约,但孟家小门小户,不能为他助力。”“可他偏要那么跪着,从清晨到深夜,谁说都不起来。朕当时去拉他,他还说什么,非你不娶。”
孟悬黎咬着唇的内侧,指尖也微微蜷缩。她知道赐婚的事,但不知道这背后,他是这样的固执和恳求。
她心底深处,不免泛起细微的悸动。
皇帝抬眸看去,继续道:“那时朕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她这般恳求。”
“如今看来,确实非同一般。不过……”
他声音陡然转冷:“你又是如何待他的?成婚以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你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将他推开,都让他因你险些丧命。”孟悬黎抬眼看他,想要辩解什么,但见他神情里尽是偏见与愤恨,她的话堵在了喉间。
她和陆观阙之间的种种,那些伤害与误会,那些争执与无奈,岂是外人能轻易断言的?
皇帝见她沉默,只当她无言以对,语气凌厉:“若不是你执意要走,他怎会去送你?若不是护着你,他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孟悬黎,你扪心自问,你带给他的,除了麻烦和灾祸,还有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帝王该有的平静:“若没有你,朕会为他择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夫妻和睦,顺遂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不知好歹的你,连命都保不住。”孟悬黎听到“不知好歹"时,感到荒谬,皇帝将陆观阙的不幸,全部归咎在她身上。
她想反驳,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深知,在至高无上的皇权和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个人的辩解,显得苍白且无力。皇帝见她沉默,转身走到书案后,劈头盖脸道:“孟悬黎,朕今日让你来。”
“是想告诉你,你若真的爱他,真的想让他活下去,就离开他。”孟悬黎长睫闪动,眼神迷茫,就像航行在海面上,失去了方向。她有了反驳的情态:“不…我不会离开他。”
“离开?“皇帝瞪了她一眼,不容置疑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朕会像处理燕京之事一样,对外宣称你染病身亡。从此,这世上再无孟悬黎。而他,在失去你之后,或许会痛苦,但时间久了,总会彻底死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放下你。”
孟悬黎僵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强制分离的痛楚。
她看清了自己的心,也决定抛开一切,留下来。可现在,皇帝的权力却为她制定了死亡的结局。
孟悬黎咽了咽,坚定摇头:“陛下,我不想走,也不能走。“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她继续道:“我想等他醒来,好好和他在一起。”皇帝看着她执拗的眼神,怒意几乎要冲破理智。他现在就要下令,将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直接拖下去处死。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脑中晃过陆观阙晕厥的画面,和眼前女子一样,是执拗又痛苦的神情。若他现在杀了孟悬黎,等陆观阙醒来……那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表弟,更是一把利剑,一个他倚重的臂膀。
因为一个女人,不值得。至少,现在不值得。皇帝压下翻涌的杀意,眼神冰冷,盯着孟悬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朕今日不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