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仆妇是个上阳人,她听得懂魏老太爷所说的上阳话,老仆妇的身旁是另一个洒扫的仆妇,也是上阳人,她的这份活计,便是这位上阳老乡介绍的。“我觉得不是。"另一个老仆妇摇了摇头,大家宅院里的贵人们从不做没有来头的玩意儿,她知道上阳人的习俗,她同样也知道,魏棠宁并不属兔。这个宅子里曾经有一个属兔的娘子。
但那个人的名字,她不能说。
张令祺自司狱司出来之后,天光正好。
极灿烂的太阳从天上落下来,落得他乍然由暗入明的眼睛晃晃的。在司狱司关押一十二天后,张令褀的杖刑终于施行完毕,黥刑也是如此。一个极黑的墨字儿落在张令褀苍白如纸的脸上,墨字儿的笔画旁边还有镌刻时渗出的未干的血迹,醒目极了。
司狱司的西门外是菜市。
此时的菜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推车而行的商贩,有过路打尖的旅客,有购菜议价的小厮,有卖画的书生,有献艺的杂夫。而张令褀一出来,这些商贩、旅客、小厮、书生还有杂夫,他们俱滞了一瞬,这只是短短一瞬,短到几乎让人发现不了,而仅在这一瞬后,他们又恢复了原样,推车的推车,打尖的打尖,可是眸光却一直忍不住往张令褀这里瞥。“有意思吗?"张令祺笑道。
菜市口乍然变得安安静静。
忽的有个卖艺的杂夫停了下来,抛着的三个瓦片碎了个干净,瓦片的碎裂声并未吸引到菜市口众人的目光,而那个杂夫走上前两步,极不客气地说道。“平日里嚣张霸道的张千户,如今竟然黥了面,与最低贱的罪奴一般无二,这怎么…会没有意思呢?”
伪装成杂夫的陆百户,极为挑衅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确实挺有意思的。"张令祺走向陆百户,他忽的起势,猛地朝着陆百户的下腹部打了一拳,陆百户不及察觉,被击中后发出沉闷的一声哼叫,张令褀冷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就多看看,已经做到百户的位置了,还是这样的弱不禁风,确实挺有意思的。”
“张令祺你!"陆百户的心心腹猛然冲出来叫道,“陆大人与你同为百户,大家都是同僚,你岂能说动手就动手.……
心腹的话还未说完,一道极为凌厉的袖箭便朝着心腹而来,他尚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而那枚袖箭,就这样贴着他的双目而过,然后没入了一根实木圆柱中,再不见箭影。
心腹吓得冷汗俱出。
若他未下意识后退半步,只怕这枚袖箭就要直直地穿入他的太阳穴,张令祺面对同僚仍毫不手软,说杀就杀,他怎敢如此!心腹满腔愤恨累在心中,但他不敢说出来,他甚至不敢狠狠地瞪一瞪张令祺,他整个人被冷汗湿透了,他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隐没到了人群之中。陆百户咬了咬牙,他抖落了自己腰间的锦袋。这是他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的,以落袋为号,截住张令褀,哪怕杀不了张令祺,今日也绝不给他半分好果子吃!
可锦袋落下了,菜市口的人却没有反应。
商贩依旧在推车,旅客依旧在打尖,议价的小厮和卖菜的小贩不知何时吵成的一团,卖画的书生却不见了踪影。
张令祺瞧见了这些人,他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极为嘲讽的笑,张令褀说道:“陆大人,你手底下的人,也不过如此。”陆百户难堪极了,他觉得如此景象于他,比在他面上黥字,还要让他难堪百倍。
“那你手底下的人呢?"陆百户咬着牙回嘴道,“你受刑罚,你手底下的人可有一个出来接你的?张百户大人。”
“你觉得我在意吗?”
张令祺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他伸了伸懒腰,望向骄阳似火的天空,他连在面上刻个墨字都不在乎,更别说在乎这个。是的,张令褀不在乎,张令褀一点也不在乎。这一道所有人都震惊亦或者是幸灾乐祸的刑罚,这一道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都极侮辱极重的刑罚,而在张令褀看来,正合他意。在面上刻一个字,就可以保下他的权势地位,没有比这还划算的生意了。只是可惜的是,这个字没能换下他一条命。张令褀一早就知道,张滦在谋划什么,他故作不知,顺水推舟,甚至张滦在谋划的时候,张令褀还为其出了一份力。在银湾河西岸,张滦其实只布下了三家潜藏了火药的铺子。而剩下十家,是张令祺添上的。
无他。
只张令褀也想杀裴琚尔。
骄阳煌煌,张令褀隔着绫袋摩挲着一块木头,这块木头他摩挲了有些年头了,上面已经泛起了极正的润色。
这是一块残损的木头,是一块不知道从哪个木做的小玩意上掰下来的木头,木头好似动物双足,这平坦的木头足下,还有着一个颜筋柳骨的人故作蹩脚刻下的两个字一一
昭昭。
这是小阿三不知道第几次走进这间铺子了。这是一间银湾西坊最末的巷子里的铺子,是一间一进的小院改出来的铺子,铺面是拿柳木板钉出来的,一行不算出众也不算拙劣的字儿挂在铺面上边,权做了铺面的招牌。
平日里鲜有人来这个铺子买东西。
但小阿三却来得格外勤。
他裹着一块烂麻衫,缩头缩脑走了进来。
看店的掌柜是个垂垂的老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