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45章
三个月的观政业已结束。经四月底的馆选，又从永光二十八年的三百名进士中精挑细选出了二十名庶吉士一一晏宜的未婚夫萧凤嘉赫然在列。庶吉士是国之储相，日常一般是随着翰林院的学士们学习经义、公文与时政。初夏的气候不冷不热，还有一丝习习凉风，孟荣这位敬业的“班主任”于是带着一众人等到文渊阁查看各地方志,同时也是拜诣在文渊阁中办公的各位阁臣。不过苏显之并不是学生中的一员。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的官员，苏显之官位虽小,但也算翰林院的老师一一其实就是助教啦！说起来，晏宜这几个月一直安分地待在姚家编书，至多偶尔跑一跑书坊和翁夫人的府邸，但苏显之的事迹却一直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苏显之果然如明代史书、笔记中写的那样，初入朝堂便如鱼得水。有赖于孟蒙的回护和指引，短短几个月间，苏显之分别因为修缮无逸殿和为永光帝撰写贺表分别得了永光帝两回赏赐，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朝堂新星。晏宜的伯父姚大老爷在家里说起苏显之这个名字，语气全是艳羡：“真是后生可畏啊,来日又是一个楼阁老！”
倒是晏宜的兄长姚启元对苏显之颇为不以为然，闻言，嗤笑道：“似楼玉川难道是什么好说辞么？又是一个枉读圣贤书的钻营之辈罢了。”晏宜听了很不舒服，忍不住打断他，为苏显之辩解道：“苏显之又没有根基，如果不能得到皇帝的宠信，怎么能够手掌大权？手里没有权力，又谈何经世济国一一哥哥你现在倒是写篇奏疏看看有没有人理你！”姚启元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妹妹为突然反驳自己，心中不由有些受伤，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呵！靠着逢迎爬上去的，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就能为民请命了吗？只怕到时候光是顾着给自己聚敛了！”姚启元的话在她耳边回响，晏宜看着眼前这个清瘦挺拔，如同琼花玉树的年轻人，不由叹了一口气一-她知道苏显之本人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但她还是很在乎到底自己应该如何定义苏显之这个人。他当然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直臣，甚至在楼玉1川没倒台的现在，和楼玉川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而这也是后世文人攻讧他的理由之一。晏宜之所以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了不起的改革者，无非是因为她来自几百年后，知道他在柄国辅政、纪纲百揆之后掀起了一场试图革除大明积弊的改革，而不是像楼氏父子一样只会一昧的贪污索贿。听到苏显之说庶吉士们也在文渊阁中，晏宜下意识地想要开溜。她可以在宫里单独见到苏显之，也可以在宫里单独见到萧凤翕，但实在不想同时见到他们两个啊！
…明明她又不是脚踏两只船的渣女。
然而苏显之却将她苦大仇深的表情理解为她终于知道害怕了，才发现宫里不像宫外那么随意。
他不由瞪了晏宜一眼：“现在才知道怕，什么时候能改了毛毛躁躁的性子？若遇到的不是我，是别的大人，被参上一本怎么办？”晏宜腹诽：别的大人专心致志地在文渊阁里办公，哪里会注意到她这种路过的路人？就苏大人你上班的时候摸鱼东张西望好吧？一一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就是了。
一抬头，却发现苏显之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晏宜不明所以地抹了一把自己嫩生生的小脸。
苏显之又咳嗽了一声，道：“没什么，我让位内侍陪你一道吧，刚好他要去咸福宫为公主送书。”
说到这个，晏宜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不久之前，永光帝下令命苏显之兼任内书堂的教习。为此，姚启元又在家里刻薄了苏显之一番，说他以鼎甲之身，任阉人之师。无非又是讽刺苏显之贪慕权利，枉读圣贤书啦。
不过晏宜和苏显之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她觉得吧一-苏显之读圣贤书本来就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
晏宜不是儒家士大夫，但文学院的同学读多了古籍经典，也染上了一身清高的臭毛病。她能够理解如姚启元这样的传统文人对追名逐利之辈的不屑。事实上在晏宜生活的那个时代，仍然有不少名人喜欢给自己打造淡泊名利的形象。一一金钱不是我想要的，权势更是被迫来到了这个位置，如果可以他们只想“种豆南山下”。坦白地承认自己对权力、财富的渴望等同于犯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苏显之一一他太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了，所以愿意为此蛰伏。惜身保命之辈如孟荣，如她祖父，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自己的清名。
“苏大人，内书堂启蒙都用什么书?"晏宜突发奇想。苏显之听到“内书堂”几个字先是身体一僵，而后对着她灿烂的笑颜看了半晌，才道：“与外间村塾无异，都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流一一你要做什么？”
“哎呀我就问问，过段时间你来书坊看看就知道了。"晏宜说着，一偏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转身一溜烟跑走了。抱着几本书的高无咎连忙跟在她身后。
苏显之转过身，看见萧凤翡写满疑惑的面容:“方才是……？””苏显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一位入宫拜见宫妃的小姐，迷了路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