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金针
大胤招待外邦使臣的蛮夷邸便在藁街,冷冽寒风中,一匹骏马飞驰而过。路上空无一人,马蹄踏过积雪长街,扬起细小雪粒。姜云翊呼吸沉重,头回嫌弃身下万里挑一的神驹太慢,待翻身下马瞧见远远恭迎的法羡,目不斜视掠过他身侧,步履匆匆中问道:“阿姐呢?”“殿下正在里面。“法羡犹豫一瞬,道:“殿下亲自带了一女医,说是尤擅心脉受损,让她给苍溪瞧一眼。”
皇帝面色微变,猛地顿住偏过头扫了眼法羡,意识到那女医就在里头后,衣袖重重一甩大步踏进去。
他心里窝火,却不知该向谁撒。
怪谁?难不成要怪法羡不拦着姜容婵?
天子在上,谁敢拦长公主,皇帝只好怪自己没注意到阿姐装睡。瞧见姜容婵的一瞬,少年脸上僵硬冰冷的神色倏然融化,平添几分无措,他嘴唇微动:“阿姐为何在这?”
“此地我不能来么?"姜容婵坐在榻边,看着昏迷的苍溪,心中百味杂陈,抬眸望向皇帝挤出笑容,“我关心舅父,再理所应当不过。”姜云翊被她说得只好颔首,他走上前,亦瞥见苍溪惨白面孔。“阿姐当真是关心舅父么?"他终于忍不住幽幽问道。“他过得太痛苦,我让他多睡上片刻,岂不是减缓其痛楚?"姜容婵并未抬眸直视他。
她不大想看皇帝是何脸色,想必比苍溪好不到哪里去。早知瞒住皇帝是不可能,她也只想拖延个一两日,没想到刚躺下打算歇息,姜云翊便直愣愣坐在榻边,没有半点上来的意思。她忽觉不对,那点困倦烟消云散,索性刻意装睡,没多久便听见他离去的动静。
除非有要事,姜云翊不会去外殿。
朝中事姜容婵都知晓,哪有什么要事?那便关乎苍溪。她顿时坐直了身子,把云苓惊得眼泪汪汪,以为她不再梦魇后又多了个梦中游荡的毛病。
既然姜云翊猜到不对,她就该及时处理了苍溪,免得留下后患,偏偏刚赶到蛮夷邸,就瞧见法羡的马车停在门口。
姜容婵瞧见法羡便头疼,好在女医伶俐聪慧,手中金针落下,纵使不能立刻要人性命,但扎成只余呼吸的活死人还算容易。现下,才扎进去的两根金针闪着寒芒,女医连忙将手中其余金针掩于袖中,额头密密冒出层冷汗。
皇帝脸色太过难看,目光挪到女医脸上,见她惶恐中透着一丝庆幸,便知自己赶来及时,苍溪应当还有救。
他示意跟来的御医上前,俯身握住姜容婵的手腕,低声道:“阿姐,我有话想单独同你说。”
姜容婵眼睫微颤,抬眸也只看向少年眼睛下方那抹淡青。他近来睡不好,或者说姜云翊从来没睡过多少好觉。姜容婵缓缓颔首,起身时察觉他攥得越来越紧,忍不住蹙眉道:“你收着些力气,莫要总是没轻没重。”
闻言,姜云翊脸色僵滞一瞬,稍微松缓了些,虚握住女人纤细柔软的指尖一路无言,直到穿过道连廊,踏入空无一人的西舍,他才开口:“阿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垂下眼睫,半响听不见回应,这才声音干涩自顾自道:“我会派暗卫把守此处,不允长公主府的人踏足半步,更不会允许你将手伸到这,苍溪不可能列得悄无声息,阿姐不必再费尽心思杀人,安稳等着开春后嫁与我。”姜容婵脸色发青,皇帝鲜少同她把话说绝,今日这番话出口,他说到做到。从此刻起,至苍溪睁眼说话,蛮夷邸会像个水泼不进的铁桶。她紧抿着唇,冷声道:“我何曾要杀了他?”话音落下,姜容婵反应过来语气太过生硬,略显蹊跷,转而柔声道:“陛下多想了,我只是放心不下苍溪身体,特意过来看一眼而已。”“只是看一眼,需要背着我么?”
少年眼珠黑黝黝的,一错不错盯着姜容婵看,仿佛能钻进她心里窥探所有想法。
姜容婵好不容易挤出的微笑消散无踪,索性道:“自然需要背着,往常见不得我对臣子和颜悦色的不是你么?贬谪外放玄祈和陆骁寒的不也是你?从一始便看苍溪不痛快,说他看我的眼神让人恶心的也是你,难道你都忘了?”“既然有这些先例,我自然需瞒着你。”
皇帝被她堵得喉咙发紧,嘴唇微动半响不知如何回应,气极反笑道:“好,阿姐说的是,原是我不对,倘若我大度些,阿姐今日便会带着我一道看望第父了。”
姜容婵被他戳中,脸色难看起来,她听不得“舅父"三字。简直荒谬,她血脉上的舅父对母亲一片痴情,且这两人间的恩怨说不清道不明。
她听着这两个字便觉恶心,刚蹙起眉便见他抬手。“阿姐何必瞒着我?"少年手指略带薄茧,磨着她眉心,仿佛要将皱起的眉重抚平成弯弯柳叶,“等用完了他,你想怎样都好。”姜容婵后退半步,只觉肌肤被他摸得发痒。见她退缩,姜云翊闭了闭眼,道:“我知阿姐为何气恼,为何想杀了他,无非因我心头血是唯一解药,你不欲让我知晓,可是……依你我二人情谊,你又怎能瞒得过我?”
姜容婵脸色愈发难看,还未开口反驳,便听他喃喃道:“你从未想过我,你总是这样。”
“因我是天子,膝下又无太子,一旦驾崩便后继无人,朝中为推立新君必混乱不堪,或许又是一轮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