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声稍稍熨平了沈嘉岁心头那点担忧。“真舍不得放你走。”沈嘉岁环住他的腰,脸埋得更深了些,鼻间全是令人心安的气息。
声音闷闷的,带着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依恋。
燕回时下巴轻轻蹭了蹭沈嘉岁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
“这话该我说的,”他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无奈的笑意,但随即紧绷起来,“嘉岁,你答应我的,记牢了。在家安安稳稳的,带着长乐,哪都不许乱跑,更不许上战场那种地方。”
手臂圈得更紧,仿佛要把这承诺生生箍进沈嘉岁骨头里去。
“知道啦知道啦,”沈嘉岁抬起头,用手指戳戳他严肃的脸,软软地保证,“我和长乐的命金贵着呢,保证当缩头乌龟,就守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
说着,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带着点被呵护的暖意,“女儿睡得香,总不能去吵她。”
他这才松了些力道,眸色沉沉:“新昌城留下五千最得力的兵,纪再造、纪恩同带着,曹梓岳坐镇后方出主意,专为护着你们娘俩。若有半分闪失,唯他们是问。”
顿了顿,眉宇间凝着一丝杀伐气,“曹梓岳是军师,心思缜密,有他在后方调度策应,我也放心些。”这话沉甸甸的,像一块重石压在沈嘉岁心上。
五千精兵,一个军师,只为守着她们母女。那前线的刀山火海,他又要独自去闯了。
沈嘉岁压下翻涌的酸楚,伸手细细地替他整理领口内衬的衣襟,动作轻柔:“我和女儿等你平安归来。”
“回时,你自个儿千万当心。”
窗外传来亲兵压低催促的禀报声,天边已现出蒙蒙的灰白。
离别时刻终是到了。
他用力抱了沈嘉岁一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入骨,随即松开,霍然起身,系好腰间的佩剑。推开门,清晨凛冽的风涌进来,带着最后一丝诀别的味道。
他跨出门槛的高大背影没有丝毫迟疑,大步没入庭院未散的薄雾里,转眼消失。
沈嘉岁孤零零站在门边,清晨的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激得人眼眶发热,却终究没让眼泪掉下来。燕回时带着四万兵马奔赴颍州前线的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整个新昌县嗡嗡作响。恐慌像瘟疫一样,顺着官道,沿着河流,向邻近的颍州疾速蔓延。
颍州城顿时乱了套。
大街小巷里充斥着急促的奔走和哭喊,铜板、粮食、细软……所有能带走的家当都被胡乱塞进破旧的板车、吱呀作响的牛车。
惊慌失措的人群堵在城门口,守城士卒急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破了也无济于事。
“快啊!燕将军都顶不住的话,还守个什么劲儿!快走快走!”有精明的商人拼命往前挤,生怕晚一步就成了刀下鬼。
“东陵军要杀过来了!孩子他爹,等等我们娘俩啊!”抱着孩子的妇人在汹涌的人流中踉跄着哭喊,眼看着就要被推倒。
“娘的,别挤了!老子的鸡笼子要翻啦!”一个老汉死死攥着自己唯一值钱的两只鸡,被推操得东倒西昔日还算热闹的颍州城,几日之内,竞竟像被抽掉了灵魂,空了大半,只留下一派萧索败亡的凄凉景象。这些消息断断续续传入新昌县主府,如同远方连绵不断的阴云,沉沉压在心头。
起初只是茶余饭后的低声叹息,渐渐地,连府里的下人们脚步都放得轻了,说话前总要先左右看看,生怕哪句不合时宜招来祸事。
厨房的碗碟摔碎一个,声音都格外刺耳。
沈嘉岁知道他们的惊惧源于何。
燕回时是新昌的定海神针,也是沈嘉岁唯一的支柱。
他若在前线倾颓,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奶娘抱着长乐过来,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看到沈嘉岁,咧开小嘴,露出刚冒头的两颗小乳牙,小胳膊软软地朝沈嘉岁张开,奶声奶气地喊着。
这一声,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笼罩心头的冰层。
沈嘉岁深吸一口气,把脸凑过去,立刻用软乎乎的小手捧住她的脸,依恋地蹭着。
不能等,不能只等燕回时回来救。
沈嘉岁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也要为长乐,在这风雨飘摇的年月里,多挣一分安稳的希望。
满月之后,府里再没人能管沈嘉岁“坐不坐月子”了。
头两日,沈嘉岁只是在阳光晴好的午后,抱着长乐在府里的后花园走走。
春日暖阳晒着,草木萌发,鼻尖嗅到泥土和嫩叶的气息,心口那股被恐慌压住的憋闷终于得以纾解。沈嘉岁低下头,长乐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花丛中翻飞的一只白色蝴蝶,小嘴咿呀着,仿佛也在惊叹这春日生机。
不能只在这里,沈嘉岁对自己说。
又过几日,沈嘉岁开始步出院门。
先去城隍庙上了香,再到街道上走了走。
新昌街市倒还算平静,但店铺半掩的门里能听到忧心忡忡的议论。偶尔有风尘仆仆的外地客商路过,带来的必然是颍州那边又乱成一团或者哪里又被劫掠的消息。
那些话钻进耳朵,像小针,密密麻麻地刺着。
脚步不知不觉就越走越远。当那辆马车停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