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铺平一切道路,然后让她安安生生地做太后。很多帝王都沉迷长生之道。
服食丹药的人不计其数,死在这上面的也不少。皇帝却没有这个爱好,他跟元慕在这一点很像,他们都将生死看得很淡。他是在她离开之后,才渐渐意识到他们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甚至看似平行的命运,本来也该有无数的交点。
皇帝有时候忍不住地在想,如果元慕自幼长在元家,他们的故事会不会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会很早就认识她,甚至还可能将她接到身边,陪她一起长大。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发生的事也不可能重来。皇帝阖了阖眼,将思绪收回,走进紫微殿中。他刚从外边回来,一身鸦青色的外袍,举手投足都透着成熟男人的落拓沉稳。
上月过后,皇帝就正式步入二十八岁的大关。曾经以为遥远的而立之年,突然变得越来越近。殿内很安静,只有小太子跟着先生在看书。说到生辰的吉凶,他们两个生辰大凶的人,倒是生了个生辰吉利到无法言说的孩子出来。
小太子生在冬至,十一月初六。
钦天监在看过八字后,都大惊,直言这是大吉。小太子降世的时候,正值日暮时分,京兆周边的山岳有凤凰形状的祥云。记事的史官兴致勃勃地记下,还专门找了目击的百姓,薄薄的几页纸,写得满满当当。
皇帝是不在乎这些的。
但这孩子是元慕的血脉,是她经了快十月苦楚诞下来的,所以一切都是珍贵的,要细细书写的。
小太子大名是循着族谱来的,知字辈,全名李知翡。跟皇帝一样,是个没有小字的人,就直接阿翡、阿翡地叫着。这其实是帝室的传统。
毕竟精心取了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会去叫太子和皇帝的小字。小太子很早的时候就展现出跟寻常孩子不一样的地方。他很早慧,记性好的出奇,近乎过目不忘。元慕也很聪明,她靠着道观里的粗略教学,也将很多东西学得很好。但她没有遇到过好的老师,在最应该受教育的年岁,被放养在庄子里,被刻意地养的笨拙。
皇帝每每想到元慕过往的事,心口便会有些疼。这世界最痛苦的,不是伤害了最重要的人,而是伤害过后,却连弥补的可能都被剥夺了。
小太子对学习的接受能力很强,他甚至不觉得这是在学习,只觉得是在听故事。
漏钟到了时刻,皇帝也已归来。
先生没有多待,温声和小太子告别后,便行礼离开。宫里安安静静的。
皇帝执起杯盏,饮了少许茶水,然后看向小太子,轻声问道:“今天都学了什么?”
小太子生得跟他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那双水眸,清浅透蓝,像极了元慕。
那是鲜卑帝室在历经数百年辉煌后,留下来的最后印证。小太子掰着指头跟皇帝一一说明,他们正在言语时,小猫窜了出来。它以前跟元慕非常亲近,元慕怎么抱它揉它,都分毫不反抗,就算她捏住它的小耳朵,它也只会喵喵叫两声。
但小猫跟他们父子很不亲近。
小太子还勉强能在它身边转悠,皇帝被狠挠过两回,血痕深得叫太医都心惊。
但他到底没有怎样这只小猫。
这是元慕在这座宫里最喜欢的爱宠,她对它的情感,或许比对他还要深个百倍。
小猫大摇大摆地在殿里巡视,皇帝看了一眼没有多理。他对这只猫的要求一直都很简单,就是不许进内殿。皇帝是到很后来才知道,元慕为了报复他,还偷偷把小猫抱到床上过。他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了片刻后,才恍然想起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刹那,有一种透彻心扉的痛楚在胸腔来回作乱。小太子的目光却忍不住地落在了小猫的身上。他坐在软榻上,声音低低的:“如果我一直乖乖的,娘亲会回来吗,父皇?″
元慕逝去两年多了,她多时不露面,就连外间都意识到不对劲,但皇帝始终坚称她只是病重在安养。
如果小太子没那么聪明,皇帝可以再骗他些年。但这孩子实在是太早慧了。
皇帝面不改色地继续谎言:“阿翡如何都没关系的,等到你长大些了,娘亲就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他立刻转移话题。
“该用午膳了,"皇帝轻声说道,“快过来吧。”端午节在很久之前,对他来说只是个很寻常的节日,跟元宵、中秋没有任何区别。
会有一些事情,宫里也会设宴。
但自从认识元慕以后,这个节日就再也不一样了,尤其他们是在她及笄那天初遇的。
小太子午睡后,皇帝走到了露台边。
外间是一片青绿,夏天是很好的时节,时令水果也格外的多。元慕喜欢吃点冰的,她脾胃不太好,也就这个时候能多吃些。皇帝是想要克制住思绪的,但自从入夏之后,他做任何事都会在不经意间想到她。
元慕并没有在他身边太多年,然而她的一切就像是镌刻在他的魂魄中一样。皇帝站在露台边,心脏似在受着凌迟,尖锐的钝痛交错。但他还是不想从露台边离开。
因为这是元慕当初最喜欢待的地方。
直到片刻后侍从送来了楚王的信笺,皇帝才踱步从露台边离开。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