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瞥了父亲一眼，语气平淡：“同事。"停顿片刻，她又轻声补充：“朋友。”
那两个字轻轻落下，应松茂的心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林卫东敬了个礼：“林警官，您好。”林卫东摆摆手，没说话，眼神却依旧审视着他。应松茂转向姜凌，声音低沉：“我，我要走了。”姜凌怔住：“去哪里？”
“岳州。"应松茂的声音很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张元强的上线在那边，岳州公安局刚成立缉毒大队，缺技术支持，我报名了。”姜凌眸光暗沉：“为什么？”
姜凌的目光仿佛一口深潭，幽深无比，不管多亮的阳光洒下来都会被潭水吸个一干二净。应松茂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决定呢？因为妹妹与毒贩有牵连，应松茂感觉自己“不干净"了。只有把这惹祸的贩毒集团连根拔起，才会让他感觉身上沾染的"脏污"涤荡一新。更何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岳州市缉毒大队刚刚成立，很多刑警连毒品的特征种类、化学性质、成瘾机制都都不清楚，就走到了缉毒一线。应松茂懂药理、辨品类，他加入缉毒大队，能够帮助岳州警方尽快破获4·26涉毒案背后的贩毒网络，挽救更多被毒品危害的人。
所以，应松茂报了名。
他知道，他会被岳州警方选中。他也知道，他舍不得晏市公安局的同事们。他……他真的非常、非常舍不得离开姜凌。从第一次见到姜凌，应松茂就把这个用珍珠发夹别起刘海、坦然露出额角伤疤的女警悄悄放在了心上。
他愿意为姜凌提供帮助，他想看到姜凌破案时那如阳光洒落的明眸。他想知道姜凌的过往、想了解她的喜好。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姜凌，想成为她的朋友。可是现在，他不得不离开。
他没有表露内心的情感，因为现在不是时候。应松茂不想给姜凌压力，也不愿意让她担忧。
想到这里，应松茂压下离愁，微笑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姜凌对上他那双微弯的眸子，轻轻点头：“好，去吧。”应松茂不知道姜凌内心所想，但对上她那双眸子，他一颗心暖暖的。他知道姜凌会理解自己，会尊重他的选择。
应松茂双足并拢，后跟相碰，右手一抬，敬了个举手礼。无数话语涌到嘴边，却都被他咽了下去。
姜凌回礼：“应松茂，保重！”
应松茂转身离开。
应松茂并不知道，姜凌一直看着他离开，即使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依旧没有转移开视线。
即使知道，应松茂一样不会回头。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岳州的工作环境与晏市截然不同。这里毗邻毒品流入的重要通道，案件更密集，形势更复杂，危险性也更高。作为缉毒大队的技术负责人和副队长，应松茂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再仅仅局限于实验室，更需要带队出现场，参与抓捕，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他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新的挑战中。利用扎实的物证鉴定功底，他很快在新型毒品的检测、溯源方面打开了局面。他带领团队研发了几种快速检测新型合成毒品的方法，大大提高了办案效率，这些成果甚至在全省范围内得到了推广。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也更锋利。面对穷凶极恶的毒贩，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实验室里冷静的专家，更是一名眼神锐利、意志坚定的缉毒战士。工作的间隙，他会偶尔听到一些关于晏市的消息，关于金乌路派出所，关于姜凌。听说她破案越来越厉害，“犯罪心心理画像"小组声名鹊起，听说她一如既往地优秀，闪耀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会在夜深人静时，拿出那份期刊，这份期刊里，有着一篇论文，论文标题之下，是作者署名。
一一应松茂，姜凌，李振良，刘浩然，周伟。虽然有五个名字，但应松茂这三个字，是和姜凌紧紧挨在一起的。看着这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名字，应松茂内心升起一种平静的怅然。他为她感到骄傲，那种骄傲纯粹而干净，不掺杂任何私心。他关注着她的成长，就像关注着一颗曾经擦肩而过的、璀璨星辰的轨迹。时间一年年过去。他听说姜凌决定报考研究生，目标是华夏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方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提笔给远在京都的姑姑应璇玑教授写了一封长信。信里，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与姜凌那点早已被时光冲淡的、未曾言明的情愫，而是以一种极其客观、专业甚至热情洋溢的口吻，详细介绍了姜凌在基层的卓越表现、她在犯罪心理画像领域的独特天赋和实战成果、她提出的“三定侦查法"的价值，以及她对于犯罪预防工作的深刻理解和满腔热忱。他称她为自己从警生涯中遇到的"最具刑侦天赋和创新精神的年轻人之一”，恳请姑姑一定要认真考虑她的申请，并给予指导。
他知道，姑姑致力于犯罪预防研究，正是需要姜凌这样兼具实战经验和理论创新潜力的人才。
他相信，姜凌值得最好的平台和导师。
这是他唯一能也为她做的，以最纯粹的方式，支持她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后来，姜凌果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公大，师从应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