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那畔行（九）
姜钰离了安兰院，在东宫湖边驻足。侍从们安静跟在他身后，皆是不敢再多言语。
“韶宝林有孕，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姜钰忽然道。一个侍从走上前,垂首道：“小人们明白。”姜钰微微昂起头。今日阳光不错，沐泽天地。站在其中，姜钰却感觉不到什么暖意,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周身都被宫中寒气浸透了。他知道，自己今日这样处置白氏，多少有些无情了。可这本就是个无情的地界，谈那些靠不住的情意，本就很荒谬。
人总要为自己所做付出什么。
姜钰告诉内侍：“韶宝林腹中有子，掖庭寒凉得很。你去同掖庭内侍说，叫他们识时务些。若是看不清眼下情形，眼睛也不必留着。”侍从答是。
影子混着日光，投在石板道上便是光怪陆离。永宁侯府的空气都沉寂下来。陆茂捏着一封信坐在正堂,浑身发抖。韶明珠入掖庭的消息，很快有人传给了他。陆茂甚至没去想把这个消息传给他的人意欲何为，几乎在看完最后一行字的同时，他脑中便什么都不能再想。纵然知道是有人诬陷，可私通罪名一旦背上，又怎么能轻易洗掉？陆茂在正厅的椅子上从拂晓坐到此时，一动不动，满心悲凉。他来不及为自己想，他只想着在宫里的韶明珠。到了这个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明珠………“他喃喃道,手中信件纸页已被汗水浸湿。有谁能救她？
还有谁能救她？
对，还有一人。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陆茂一下站起身，将信件拍在桌上，拔腿就要朝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略显虚弱的声音，“侯爷。”陆茂像似定住了身，目光一瞬有些慌张，却迟迟不敢转过头。李露站在他身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看着他，语气无力而绝望，“侯爷，眼下，你自身难保。”从小产后，李露的身子便一直不见好，吃了许多服药下去，也一直病怏怏的。大夫说是心病。
这心病出在何处？陆茂并不是不知晓，但他装作不知道。对于李露，他亏欠太多，又该如何弥补？
情为何物，竞教他陆茂不惜妻离子散也执意不放。陆茂喉结微动，并没有回答李露的话。看他朝外走，李露终究忍不住，“侯爷！”
陆茂没有迟疑，走出厅堂，穿过长廊，对着小厮吩咐了什么，主仆二人朝着大门而去。
“侯爷……“李露身子一软，险些跌落在地。身边侍女手疾眼快扶住了她。侍女也忍不住垂泪，“夫人，您要爱惜自己身子。…纵使侯爷一时间醒不过神来，还有李家老爷夫人盼着夫人康健呢。”李露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陆茂对不起她，可她还是一心在他身上一一就像他一心在韶明珠身上。李露出身世家大族，自打腹中胎儿没了，李家老夫人就劝她：“夫妻和睦自然好，可说到底男人的心心在何处不打紧，要紧的是握在手中的东西。你要明白，只要咱们李家不倒，你就是侯夫人，皇后的侄媳妇，就是在满京城也光彩！”是啊，在满京城也光彩。
可这样的光彩，又有什么意思？
她自小见惯了父母和睦，原想着嫁给陆茂再怎么也能得一个举案齐眉，如今却落到这般光景。
那日医师说她此后再难有孕，她几乎去了半条命，不知今生还有何指望。好在王蕙日日来看她，让她宽心，并主动提出若是自己日后有子必将让她来抚养她倒真有些感激王蕙了。抱养一话是真是假不论，也算给了她些许盼头。可宫中又出了这样的事。有人诬陷韶明珠私通，偏偏是和自己夫君！李露听说时悲愤与陆茂相差无几。虽说是韶明珠自作孽不可活，可此事若真追究下来，永宁侯府又能落得什么好结果？
只·帕………只·.…….
李露满心纷乱。
陆茂打马离府，直奔三皇子府。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天上丝丝缕缕晚霞弥布，朦胧幻梦。
三皇子府前，陆茂翻身下马，快步至府门，“替我进去向殿下通传一声，说是陆茂来求见！”
门口侍从得令进去了，却久久不曾归来。
时间一瞬一瞬过去，陆茂心急如焚，也等得有些不耐。他在门口来回踱步，都想直接闯进去的时候，前去通报的小厮终于归来。小厮面露为难，“侯爷，我家殿下近日身子抱恙，不便见客，还请回吧。”陆茂咬牙，一把推开那小厮，“闪开！”
他闯进了府门，大步流星穿过曲折长廊，直往姜欣书房而去。这实在是失礼，更可以说是对皇子不敬，但陆茂此时又怎么能顾得了这些?书房门是虚掩着的，竹叶婆娑遮住了大半扇门。陆茂伸手将门推开一一透过纱帘，可以看见姜欣正端坐于桌案前。他面前是一方棋盘，白棋黑子相辅相成。姜欣听见门开动静，面无表情执黑子落。陆茂站在门口，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侯爷站着作甚？进来吧。"姜欣淡声道。他一个人下棋，自己做自己的敌手，倒也悠然自在。
陆茂走进去，跪坐在姜欣对面。他在来的路上打好了满腹想说的话，可真正到了姜欣面前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毕竞.…
可姜欣半点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好整以暇等着他开口。陆茂面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