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那畔行（六）
殿内一片寂静，连香炉中的檀香仿佛都已凝滞。姜钰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无言以对。“儿臣……谨遵圣旨。"他拱手低头，遮掩住眼底冰冷，却掩不住心中的失望。圣旨既下，再争辩也无益，反而会惹得龙颜震怒。姜欣亦拱手低头，语气恭谨：“儿臣谨遵圣旨。”
他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发笑。江南织造一事，牵扯甚广，裁撤之后，朝中必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而他,只需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姜欣与刘美人离去后，他才看向姜钰，语气比方才冷淡了几分：“太子，你留下。”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父子二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你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姜钰躬身道：“儿臣每日处理朝政,批阅奏章，不敢懈怠。”“是么？”
皇帝冷笑一声。
“你可知道，朕为何将你立为太子？是因你沉稳持重，识大体，明事理。可现在呢？你身为太子，不思为朕分忧,反倒处处维护后宫干政。朕都要怀疑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姜钰垂眸，“儿臣不敢。”
“不敢？”
皇帝冷笑，“你若真的不敢，今日就不会来这殿中了。”殿外檐角风铃被晚风拂动，发出清脆声响。皇帝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今日江南织造一事，你可知错在何处？”姜钰低着头，任由父亲的怒火倾泻而下。他知道，此时沉默不语，才是最好的应对。
“你身为太子，不思考朝廷大计，反倒为了讨好后宫，与三皇子针锋相对！”
皇帝声音陡然拔高，“你可知这江南织造背后牵扯多少利益？那些亏空的银两又去了何处？”
殿内一时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皇帝拂袖起身，鼻稍轻哼，“退下去。
与此同时，姜欣的马车正碾过朱雀大街青石板。他掀开锦帘一角，望见户部尚书府邸门前两盏素纱灯笼在暮色中摇晃。门房见来者腰间蟠龙玉佩，慌忙跪地相迎。很快，户部尚书王德明将其迎进正厅，备上茶水，挥退下人。相对而坐。
“这江南织造的账目，臣已命人彻查，想必很快就能查出些门道来。”姜欣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大人以为，这其中可有皇后娘娘的手笔？”
王德明捻须沉吟。都是朝堂多年老江湖，怎能不明白姜钰的意思？“回殿下，江南织造账目盘根错节，牵涉甚广，臣虽不敢妄言，然其中确有几笔款项来路不明，数额颇巨，其流向……似与后宫有所关联。”他略作停顿，语气愈发恭谨，“只是，尚无确凿之凭证，臣亦不敢妄自揣度。”
姜欣放下茶盏，修长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之声，于寂静厅堂中尤为清晰。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王大人办事，本王素来信赖。然'似乎'之二字，终究难以取信于人。本王所求者，乃铁证如山，不容置喙。”王德明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拱手道：“殿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昭然于世。”
姜欣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灯火之上，语气幽幽：“江南织造，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若处置不当，恐朝野震荡，民心不稳。”“王大人，可明本王之意？”
王德明心中一凛，连忙应道：“臣明白，臣定当慎之又慎，不负殿下重托。”
姜欣这才满意一笑，起身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凝望窗外深沉夜色，心中思绪万千。裁撤江南织造不过第一步，他欲行之事，乃将这一池浑水彻底搅动，令那些藏匿于暗处的、与他作对之辈无所遁形。皇后。太子。又算得了什么？
“娘娘，三皇子今日于朝堂之上……”
未央宫内，翠屏语气焦灼，将今日朝堂之事原原本本禀告于皇后。皇后听罢，脸色阴沉如水，手中茶盏几欲被捏碎。“好一个姜欣！好一个刘美人！”
她咬牙切齿，恨声道，“他们这是欲将本宫逼上绝路！什么织造案？皇三子那点心思，打量本宫瞧不出来？”
翠屏跪伏于地，瑟瑟发抖，不敢出言。皇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怒火，强作镇定道：“传信江南，令其务必小心谨慎，切莫留下丝毫把柄，授人以柄。”
“遵旨，娘娘。"翠屏连忙应道。
皇后揉了揉眉心，疲惫地斜倚于软榻之上，心中却波涛汹涌，难以平静。江南织造一事，亦真亦假，乃是她最大的软肋，亦是姜欣攻讦她的最佳突破口。如今圣旨既下，她唯有见招拆招，尽力保全自身及她在江南的势力。而此时，刘美人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刘美人斜倚于软榻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支金步摇，唇角噙着一抹得意之色。“娘娘，奴婢已将消息传出。”
心心腹宫女春桃低声道。刘美人满意颔首：“皇后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只待那王德明查出些许蛛丝马迹，便是她落网之时。”春桃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如此行事，是否…”刘美人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是否什么？是否会引火烧身？本宫告诉你，这后宫之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若不先下手为强，别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