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向榆关（十一）
陆茂瞧着韶明珠愈来愈远的身影，久久出神。他甚至没听见姜钰说了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抓不住了。姜钰见状，鼻腔轻哼，半是嘲讽意味道：“你当初既然护不住他，此时又非要这么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么？”
这话传进陆茂耳朵里，火上浇油。
他忍无可忍：“太子殿下，当时我是因为什么进的典狱，你我都清楚。你以为说这一番话，我就会自行惭秽？做梦！她固然没错，可是我有什么错？错的是谁！”
错的是谁？陆茂的意思一-便都是他姜钰的错。姜钰听了，冷声道：“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些。你进典狱，犯的是勾结逆王的罪过。如今你还有一条性命在世上，已是父皇恩典。今日你对我说的话，更是放肆。我看你怕不是被人利用，死到临头都浑然不知吧？”“利用？哈,谁能利用我？”
姜钰：“你和姜欣交好，我不管。可你我好歹算是表亲兄弟，我提醒你一句一一别轻而易举就做了他人的手中刀。”
陆茂同样冷笑。
此时他脑中仅剩的理智也已被愤怒土崩瓦解，对姜钰的话没一句能听进去，觉得他在挑拨离间罢了。
“殿下放心。三皇子和殿下你………不一样。”“你对太子说这样的话，已然当诛。“姜钰语气冷淡，他看陆茂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一时不知该不该骂他蠢。
四下风过婆娑，月亮从云里出来。天上零零散散缀着几颗星星，明月投下的光辉，让人汗毛竖起。
陆茂丝毫不惧，他反而平静了许多，对着姜钰道：“那殿下便杀了我。兴许，还能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他话中带刺，一句接着一句顶着姜钰。姜钰懒得再和他说什么，只疏懒回了一句：“我杀你做什么？莽夫之勇，不足为惧。”一条条垒沟在夜色下覆上一层银光，姜钰转身，行走时脚下沙沙。姜钰和陆茂虽说是表兄弟，但自小便因种种不和。姜钰碍着皇后的面子，从未对陆茂说过什么重话一-更多的是因为，他看不起陆茂，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费口舌。
但今日，他脑中忽有一个想法。
倘若陆茂做出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事，他当如何？几乎不假思索，答案便已经浮现
一一那他，一定会杀了陆茂。
陆茂攥紧了手指。他眼眶红了，仰头悲怆怒号一声，混乱向后退了几步。此时天幕下，他像一个匍匐在地的囚徒，拗不过天威，痛苦存余。韶明珠回去后，点燃一盏油灯，在灯下坐了会儿。兰山围场风大，油灯火苗不稳当，时时像是要熄灭了--终于，一股劲风过，火苗顿时只剩下一缕青烟韶明珠没注意到灯灭。
她一声不吭坐在那里，无论灯明灯暗，都与她无关。佳人遗世而独立，自然是孤如白瓷出淤泥。韶明珠便是那白瓷，轻薄而易碎。她坐着，身上衣衫清素，头上饰物都卸下了…….一尘不染，又惹人怜爱。“宝林在想什么？”
芮静注意到灯灭，举着一盏小灯，蹑步走了过来。她看韶明珠孤零零坐在哪儿，心也软了几分。
韶明珠摇摇头，……我也不知我该想什么。罢了，去给我烧一些热水吧，我要沐浴。”
芮静答应下来。她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住，回首欲言又止。她本是想劝一劝韶明珠。
她在宫中许多年，见了很多事。什么人没有喜怒哀乐，悲伤嗔痴？无非是要看淡一些。宫里日子不好过，君恩又如流云，若是事事都要在心中计较一番，人便是日日受磋磨。
等到红颜已老，此生便也蹉跎过去了。
可仔细想一想，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她明白自家宝林不是愚钝，可有些事想要看开，必定得放任年月过去。
芮静轻叹，脚步无声离去。
热水倒入浴桶，水雾缭绕。韶明珠褪去所有衣衫，将自己浸泡在浴桶里。身体进入热水的一瞬间，她舒出一口气。
睫毛上凝结起水珠，使视线有些不清晰。韶明珠打湿的长发更加乌黑，贴在脖颈。她体态很好，身姿纤细。水面之下，是年轻女人美好的胴体。“西,.….….
“奴婢在。宝林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同奴婢言说……奴婢才疏学浅，不识什么道理。但入宫多年，什么也见过了，兴许能宽慰到宝林。”韶明珠闭上眼。她明明有许多呼之欲出的话，但又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她复睁眼，…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殿下了。”芮静虽然不知道韶明珠今日经历了什么事，但听她这么一说，也大概明白几分。芮静走到韶明珠身后，为她梳整长发，语重心长道：“宝林入宫以来，奴婢便侍奉在身侧。有些事，宝林一时半会儿看不明白，可奴婢却能瞧出来些。”她顿了顿，停下手中动作，很认真问韶明珠：“宝林想想，你进宫这么多日，殿下待你如何？宝林又该如何看待殿下？…奴婢明白，情意这种东西，急也急不来。可是宝林既然纠结，何不如放过自己？就当自己，对殿下是有情的去……….…
情意。
是啊，情意这种东西，不是轻松便能得来。韶明珠靠在浴桶壁上，忽然打了个颤一一兴许是冷风穿进来了。她扭头去看芮静，目光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