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还办什么婚宴?
她怔怔地望着男人,目光微微一顿。
“欢儿,我想最后疯这一次。”
夜里,他们二人没有回宫,都歇在相府,次日醒来时,商陆早已不知所踪。她忽地回想起对方昨日的话,
他想要在正殿办一场婚宴,只求死而无憾。想起此事,她蜷缩在榻上很久,仿若陷尽了无尽的黑暗。她该去么?
商陆在等着她,可是……
谢为欢未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很久很久,直到感受痛意才回过神。
她在心中挣扎了许久,无数次问自己的心,她该去么?她能去么?她想见商陆么?
过往的记忆尽数涌了上来,美好的,不堪的,痛苦的一一想起与商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大雨之中,一席月白色衣袍,不染尘埃,自懂了情爱一事后,他便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心中,占据一切。她所有情绪都在往一处扯,愣怔间手上稍一用力,心口尖锐的痛感传来,才脱离恍惚。
眨眼间,已至西时,她蜷缩在榻上,一动未动,直到一抹余晖映入殿中,透过纱帐,恍了眼。
最终,她还是抬步迈向正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那股冲动,驱使着她去看看。
只是看看……
她快步行着,即使那条青石路上布满厚厚的积雪,也没有阻挡她的脚步。通往正殿的路明明很短,她却像是行了很久,很久,额角泛出的薄汗在冰雪之中化成一粒粒冰晶,簌簌而下,早已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就像如今她的心不过多时,她推开正殿的门,瞧见商陆坐在榻上,一袭大红色婚袍,腰间的金色纹带在余晖的映照下,烨烨生辉,然红色本是喜庆的颜色,却衬得他清瘦的脸更加惨白。
这时,眸光流转间,她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死死攥着衣物,是另一件喜服,指间深深陷入绸缎,微微发抖。
商陆攥着那件属于新娘的喜服,不断摩挲,甚至亲吻,一遍遍唤着“欢儿”。他落下的吻温柔而缱绻,那一双凤眸藏着细碎的柔情,嘴角的笑意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似乎将那件喜服当成了她的新娘,当成了她,当成了十六岁的谢为欢。
“商陆,”
她张了张嘴,咽下心中的酸涩,轻轻唤了一声,眼前的男人艰难抬起头,目光却落在别处,
“欢儿,是你么?”
他的睫羽微微眨动,始终未寻到她的身影,“我…我好像看不到你了。”闻言,谢为欢心头一紧,缓步走进,蹲在他身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对方却无任何反应。
他看不到她了,
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毒已深入五脏六腑,无力回天。
她深深地呼吸着,轻声道:
“商陆,是我,我来了。”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握住他那双紧紧攥着喜服的手,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欢儿,你终于来了,”
男人的声音微弱至极,就像是马上要断裂的细线。谢为欢很想将那根线抓住,却无法寻到踪迹,只剩下一片凄凉,“商陆,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商陆感知到女子手心的温度,眸光动了动,找准了她的位置,“我知道,欢儿,我知道自己快死了,唯一就是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欢儿……”
“是我…是我,将我们二人逼至如此境地,欢儿,我知道错了,你能否原谅我?”
能原谅他……
她能原谅他么?
她一瞬间哽咽住,“原谅”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一阵沉默后,商陆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果然,是我奢求了。”
“欢儿,我对不起你。”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好像看到十六岁的谢为欢,正快着步子向他跑来,少女的眼里满是对他的爱意,唇角笑漪轻牵。“欢儿,我爱你……
话音落,男人手臂垂下,坐在榻上双眸紧闭,如同凋谢的花朵,嘴角却挂着一抹笑。
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件喜服垂落在地,在暮色中折射出幽冷的光。周围只剩下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商陆,”
谢为欢唤了一声,周遭无人回应。
“商陆,”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她紧紧攥着衣角。
商陆死了,她恨的人死了,心彻底缺了一块,再也缝补不上。“我原谅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眼中酝酿出的两团泪水,始终没有落下,只在眼眶中打转。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喜服,攥在手中,似有余温,她恨的人死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难过,痛苦,忧郁,全部积压,
最后支撑不住身子,晕了过去。
景和七年,帝王崩逝,举国大悲。
谢为欢再次醒来时,是三日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皇宫。商陆的葬礼也在今日举行,她身为他后宫唯一的嫔妃,自然要参加,然,她在葬礼上并未哭,就连鸦睫都不曾颤抖,只平静地听着身侧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望着商陆的灵柩,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她悄悄将那件喜服也放了进去,十六岁的谢为欢,嫁给了商陆。葬礼结束后,已是晚时。
谢为欢走在宫道上,每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