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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1 / 2)

第40章第40章

姜聆月自知此计惊险,成与不成除却人为,还要看上天造化,可是比起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一个提线傀儡,被人任意摆弄,还不如放手一搏。是以她设想过被历经争放的圣人觉出蹊跷,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也想过自己把握不好分寸,长一分短一分,让谢寰伤得过甚,以至于无法收场。唯独没有想过竟然有人理伏在大殿附近。

这是正在设宴的显德殿,而不是十里之外的洛水。殿上坐着的是圣人亲王,妃嫔公主,大小臣节无计,行宫上下军卫近万人,现下十之七八都在此地,竞有贼人在此行事。

岂不是在揜于眼皮子底下拔须么?

不论她怎样不可置信,事情还是以马匹脱缰的速度,走向了一种她始料不及的局面一一她被不知何时何地冒出来的三四个黑衣人,逼得走投无路,黑衣人大刀一亮,身下的胭脂一声长啸,将她甩入了洛水之中。早春的洛水川流不止,姜聆月被大雨敲打了半日,陡然置身当中,一时都不觉得冷,直到水流争先恐后涌入她的耳鼻,让她呼吸不过来,她才发觉自己从壁上观成了局中人。

幸而她是下过水的,适应了一会儿,就能在水下睁开眼睛,并且凭着阿耶教习的记忆,本能地划动手脚,在水中游曳起来。江水里生长着各色水荐、松藻,不时有鱼类成群结队行来,从她周身环绕而过,她依据水流的动向,以及荐藻分布的疏密,大致判断出对岸的位置,为队沿路藻物勾住她,她卸了钗环、披帛等物,留下了一件束身的外裙,至于额上那枚来历不明的华盛,她也不是没想过丢弃,只是碍于先皇后的遗物这一层,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前半段还算风平浪静,直到她进入一处暗礁遍布的险要之处,水流湍急如夔牛奔逐,她本就不熟悉水况,当时间,一股急流打来,不及反应,将她打向了靠近江底的方向。

姜聆月用力扑腾了两下,在这巨大的洪流之下,与螳臂当车没有区别,千钧一发之际,从后传来一道力量,整好托住了她,让她不至于彻底脱离方向。她回头一看,就在所有事物都包裹着一层半透明水色的水底,看到一张姑射神人般的面孔,水色淌过他的眉眼,都像是给他披了层淡蓝色的、幽凉的月华竞是一柱香之前落水的谢寰!

她先是心头一松,心道他果然会水,先前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再定睛一看,发现他根本不是以潜游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而是靠着身后的大型礁石,以及平日演武练就的龟息之法,勉力维持着生机,先才托了她一批以后,他吐息的节律乱了,立时呛了一大口水,身子渐次沉了下去。姜聆月虽然对他多有怨怼,却也没也打算取他性命,当即不论之前的种种恩怨,趁着江流平缓下来,托住他的身子,带着他一起向上游去,只是谢寰一个七尺高的男儿,长年习武筋骨扎实,纵然有水流承托,她以一当二还是十分吃力更何况今日风雨大作,加剧了水况的诡谲多变,要不是当年阿耶教她和阿兄时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让她能够一人在水下来去自如。她恐怕都撑不到这一步。

她控制着自己的吐息,一边尽可能地留存胸中的气量,一边拼尽全力游动。屋漏偏逢三更雨,好容易在暖魂水气间窥见一点光亮,原以为二人将近岸地了,忽而阵阵电闪雷鸣,紫色电光绞着风雨,以万钧之力袭来,似乎要将洛水砸个对穿,随后就是道道巨浪起伏,击得她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身旁的谢寰意识不甚清醒,被这一击,整个人就如脱了线的风筝,直直掉向江底。

姜聆月几度尝试接近,却觉二人中间有一股无形的洄流,将其阻隔开来,与此同时,她的闭气工夫已经到了极限,眼前画面都变得模糊起来,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否则她和谢寰一个都活不成。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岸上的人声、脚步声,近岸的水面镀上一层流光溢彩般的光芒,她猜想应当是先前的动静引来了巡军,事关皇子,注目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恐怕圣人都惊动了。她意识到,此时此刻,就算她九死一生,带着谢寰出了水域,众目睽睽之下,不论谁人允与不允,不论大梁男女大防如何宽泛,为了保全王室体面,这桩婚事都没有改换的余地了。

想到这,姜聆月一咬牙,头也不回,将人甩在了身后。可是。

可是临到脱身之时,她一面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风声人声话语声,一面感受着自己耳边如死般的寂静,一动一静,如同身处人间阴曹的交界之地。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向下看了一眼。

当真是灌者渊渊,荏苇畀课。米

一眼望不到尽头。

于是她后知后觉。

谢寰这一世的结局竞连上一世都不如。

上一世她垂垂将死的那个春日,从府中的仆妇口中得知了他的死讯,仆妇说魏王忠烈节义,为国殉死,以身战至最后一刻,那双比宝石还璀璨的眼睛污毁了,胸前背后的羽箭或摧或折,惨状不忍入目,连尸身都是仵作收敛的。而他以命换来的边陲重地,到头来,也是为构陷自己的誉王母子作了嫁衣裳。

这一世,他就这样无声无息溺死在江底,既没有垂范百世的名声,也没有人能为他收敛尸身。

洛水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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