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71章
因为杨家画舫之事,两人在悠州多留了些时日。晏绥每日早出晚归，每次回来时裴旖都已经睡熟了，出门的时候她又没有醒，她基本在清醒时见不上他的面，连画舫一事的后续都是从侍卫那里听到的，说是小杨公子平日就飞扬跋扈，无恶不作，借着他父亲的名义在外头大肆勒索敛财，那些饱受他欺凌的商户听闻他这次惹到了京城来的大人物，这几日几乎踏破了衙门。他的小厮禁不住严刑拷打，已经吐了几条人命出来，杨平威收受贿赂私吞赋税之事也被撕开个口子，墙倒众人推,杨家这回是彻底完了。裴旖心知有晏绥在，杨家后续之事不用她再操心，她将他引到那艘画舫上就已经是任务完成，合该功成身退，因而之后几日她也不再过问案情之事，自己去街上淘了几本旧书回来，每天在客栈后院看书吃蜜饯晒太阳，日子过得十分悠闲。与她一起作伴的还有客栈掌柜家的女儿，小姑娘才满五岁，字还认不得太多，养了只叫白雪的黑猫,每日都要给它梳毛作画。裴旖闲来无事翻开她的本子，纸上的黑猫形态各异，且笔法相当写意，若不是猫屁股上的那块白花，她都不敢确认这就是她面前的黑猫本猫。小姑娘趴在藤椅的扶手上看着她，大眼睛眨巴眨巴，满含期待：“姐姐，我画的好吗？与你们京城里的猫比起来怎么样？”裴旖评价：“不分伯仲，个别作品甚至更胜一筹。”当事猫在她面前扬着脖子喵了一声，狭长的眼睛睨着她，似是在鄙夷她的虚伪。它的主人听言却很高兴：“那我给你也画一张吧！等你回京城时送给你做礼物！”
裴旖唇角微微抽了抽，她可是没少见那只猫被小姑娘按在筐里摆好造型一动不许它动的惨状，怕极了自己也要被这么折磨，婉拒道：“你还会画人？“当然，我画得可好了！”
小姑娘从她手上抽过本子，飞快往前翻了翻，骄傲递过来，“你看，这是我画的神女，好看吧？”
“神女？哪里的神女？”
这些日裴旖听多了这两个字，不免有些敏感。她接过本子，只见纸上的神女脸庞柔美，微笑温和，乍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尊神像，与通常所见到的祖像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这个神女是闭着眼睛的。小姑娘歪着脑袋回话：“神女庙娘娘呀，春天时开庙，我和娘亲一起去拜的。”
这张神女像与她方才那几张黑猫图可完全不是一个水平，裴旖的目光在神女脸上停留片刻，抬起眼怀疑问：“这是你画的？”小姑娘的腮帮子鼓了鼓，奶声奶气道：“是我画的，不是邻居哥哥画的，真的！”
裴旖被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逗得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点头：“我信的。”小姑娘当她这是同意了，喜滋滋道：“姐姐生得比神女娘娘还好看，画出来也一定更漂亮！”
裴旖伸手揽过她的小身体，含笑道：“你帮我作画，我也得给你些回礼才好。”
怀里的小人儿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靠着她仰起肉肉的脸庞看着她：“我想吃糖雪球。”
小姑娘所说的糖雪球是种甜食，山楂外面裹一层厚厚的白色糖霜。这个季节山楂还未成熟，糖雪球是肯定没得卖了，就算是找到山楂了也得自己动手，不过这正合裴旖的意，她顺势哄着对方道：“那明日你先在家里准备作画的事，我出门去寻山楂，等找到山楂了我们一起做糖雪球。”小姑娘欣然答应，兴奋地跺起脚脚，两只羊角髻随着她的小脑袋左摇右晃，而后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身搂住裴旖的脖子，附在她耳边神神称秘道：“姐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不要告诉我爹爹噢。”裴旖笑着应了声好，温柔抚了抚她的背，将她发髻上松了的绸带细心系好。她与裴旖约好了明日相见的时间，而后抱起地上的白雪，蹦蹦跳跳走了。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裴旖将桌上散落的画纸理好，用镇纸压住，抬手掖了下额角滑下来的头发，拿起自己的书站起来，转身时看到晏线站在房檐下，玄色衣袍被渡了层浅淡的金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被笼在屋檐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裴旖自己也不知是为何，明明她连他的表情都没有看清楚，却几乎只用了半瞬的时间就觉察到他的心情不佳。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回到房间，她回身掩上门，开口询问：“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是不是这里的事情快处理完了？”晏绥嗯一声：“差不多了。”
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他走到桌旁坐了下来，闭眼揉着额头：“明晚，或者后天。”裴旖点点头，见他眉目间有几分倦色，想来是这些日被杨家的事搞得很头疼。她放轻脚步走上前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转身正要退下去叫掌柜送些吃食上来时，手腕倏然被身后的人攥住，随后被重重拽进熟悉的温热怀抱中。裴旖跌坐在他腿上，撑着他的膝盖稳了稳重心。他的手臂牢牢锢着她的腰，她被迫贴在他身上，回眸看向他的脸。他今日罕见的沉默，神色也比平常沪郁许多，她轻轻问：“殿下心情不好吗？”晏绥安静半响，低沉开口：“这几日没休息好。”裴旖自然知道这肯定不是他情绪不佳的真正原因，但她没有追问，想了想，提议道：“我给殿下揉一揉额头吧？”对方却并不领情：“你手艺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