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殿下没有来,她们会救下我。”晏绥沉沉道:“救下你,再将你推进另一个火坑?”才十四天,半个月还不到,她竞然被人欺负成这样。他原本以为昨夜的事只是个意外,可方才听起来,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常态。从她出现在镇子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那些人盯上了。穷山恶水出刁民,数年前他曾在军营附近的村镇上待过一段时间,比谁都清楚这句话的真实性,她所说的这几件事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跟何秋原同样的下场。晏绥俊冷脸上一片阴翳,似是在认真思考现在掉头回去把他们全都杀了的可行性。一旁的当事人却是一脸淡然,语气冷静得近乎有些冷血:“我觉得她们不会,但是我现在证明不了这件事,所以我也不想去纠结这件事。”他静默看了她许久,最后意味不明道:“你对外人倒是宽宏大量。”裴旖侧目,觉得几分好笑:“我又何时对殿下小肚鸡肠了?”“没有小肚鸡肠,但是经常倒打一耙。”
晏绥幽幽道,“你这一次竞然没有说这些事全都是因东宫而起,向孤索要补偿。”
她听言失笑,装作懊悔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啊,竞然忘了。”晏绥无声看着她,日光穿透窗幔映在她身上,她的脸颊上漾着清浅笑意,唇瓣是淡淡的粉色,扶在额上的细腕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将她永远困在他身边。
身旁人没有觉察到他的沉暗目光,自顾自絮絮道:“殿下千里迢迢来寻我,我心中感激不尽,补偿就算了,殿下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心满意足了。”他收起视线,声线微黯:“说。”
裴旖问:“我的尸体是什么样子的?”
他答:“烧焦,面目全非。”
啧,与她预料中的一样。
第二个问题:“宋子都还在宫中吗?”
晏绥看她一眼:“他死在你旁边。”
裴旖心下暗诧,但也不觉太意外。宋子都是弃子,弃子在被彻底抛弃之前自然是要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对方费尽心机安排他们两个死在一起,无非是想坐实上一回宫宴上的私通之事。
按照对方的原计划,此刻她应该已经死在荒山野岭,并被焚尸灭迹,这样宋子都身旁那具假尸体就彻底成真了。而且对方的恶毒之处还在于,即使她像现在这般逃过一劫捡了条命,即使晏绥相信她是清白的,可是人言可畏,有这件事情在,今后她这个太子妃也不会当得痛快。裴旖抿了抿唇,心中暗慨,幸好自己也没想当这个太子妃,倘若她是个一心爱慕晏绥以成为贤良淑德太子妃为毕生己任的人,那在经历这些事情后她肯定会抑郁得不轻。再者此事虽说是针对东宫,却并未给晏绥造成什么损失,反倒更像是冲着她而来:先是要辱她,毁她名节,而后要杀她,让她死得身败名裂,即使她侥幸活下来,也要让她永远痛苦活在流言蜚语之中。这般浓烈的恨意,令裴旖不禁费解对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若是为权,东宫和长公主府的水火不容不是秘密,她与人私奔死在外面无非是让他们各自丢些脸而已,根本毫无实质性伤害。
可若不是为了权力,那对方此举就是单纯的泄恨,要么是对方曾经被晏绥得罪过,要么是对方……爱慕晏绥?
裴旖不禁凝起神色,暗暗看向身旁的男人,耳边回响着那个刺客最后的话:姐弟。
她的目光在他面部轮廓上描摹着,一面不禁暗叹他的脸庞高贵优越,确实有令人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条件,一面忍不住恍惚走神儿想,那个爱慕他之人,究竟是姐姐,还是弟弟呢?
直至晏绥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裴旖才缓慢眨了下眼,回过神来。他淡声问:"在想什么?”
她用力摇了摇头,甩开了方才那一瞬胡思乱想:“我在想,即使我死了对于东宫也毫无影响,对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发泄恨意,殿下可是曾经得罪过谁?”
晏绥语气莫测:“得罪过的人不少,但是得罪过的姐弟,只有姑母与皇叔。”
裴旖黑瞳恍然一沉,不解他为何忽然要与她摊开来说这些,半晌,才试探开口:“殿下与母亲和舅舅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吗?”他闲闲倚在榻上,语音散漫道:“皇叔想自己做皇帝,自然是要先杀了太子,再杀掉皇上。”
裴旖心里又是一惊,他将夺权篡位之事如此直白地讲出来,她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好在身旁的人也没有让她独自忐忑太久,沉眸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发问:“姑母自然是站在皇叔那一边的,你呢,你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