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彬,那便只有可能是她了。
药是她们傍晚时从集市带回来的,对方的作案时间只有罗嫂带着两个孩子来季家吃饭的这一个时辰,而外人又不知道今日的药方是新开的,因而此事十有八九是罗家人干的。
她神情逐渐严峻起来,想起罗俊临走时看自己的那个阴暗眼神,很不舒服。假如药真是他下的,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栽赃她,离间她与罗嫂的关系。她虽不知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但对方此举显然是意在令她孤立无援,无依无靠,而以她现在的处境,若是与罗嫂反目失去了她的帮助,会陷入什么境地可想而知。她后背不禁浮上一层寒意,同时清楚意识到,朱口镇不能久留。可是她的信昨日才交给医馆老板,最快也得十日以上才可能有回音。她面色越凝越沉,心里隐隐涌起焦灼,没留神脚下踩偏,小花眼疾手快扶住她,关切询问:“要紧吗,阿楚姐?”
裴旖勉强笑了下,自己站稳:“没事,就是走神了。”小花叹口气:“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阿彬?这孩子也是可怜,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每日三顿药不离口,他这五年喝的药比咱们这辈子都多。罗嫂两口子那么能干,却因为这孩子攒不下一点钱来,去年我们镇子水患,家家都不好过,偏生这孩子病情又加重,他们俩那时几乎把家底儿都掏空了,最后罗大哥选择跟我哥一起走,也是为了那几两军饷。”
她苦笑一声,无奈道,“虽是卖命钱,但比起靠天吃饭,起码也算是旱涝保收。”
裴旖安静听着,心情有些沉重。她给阿彬诊过脉,他这是娘胎里带的虚症,没有什么根治的好法子,若是生在好人家,整日的参汤灌下去,别出力也劳心,吊着条命做个富贵闲人不成问题,可惜他生在普通人家,他的存在,对于他自己和他父母都是种折磨。
她心中唏嘘,轻声问小花:“罗大哥他们去的是哪里,你知道吗?”小花道:“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征兵的只说是以后要去边境,所以银子也给的更多一些。二月时我哥写信回来,才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凉昭。”“凉昭?”
裴旖诧异一愣,抬眼看过去。见她脚步停住,小花不明所以问:“是啊,怎么了?”
她眸色复杂收起视线,摇头应了声:“没什么。”两人不知不觉走回季家,小花自顾自絮絮道:“我哥信上说,他们的将领可厉害了,人比他还年轻,却已经带兵很多年了,很少打败仗,十战里至少有力胜。”
裴旖心知她说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晏绥了,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小花眉眼弯弯笑道:“自从收到信之后我就放心多了,我想着我哥的运气怎么也不至于差到第一次出去打仗就赶上人家失败的那一次吧?我哥和罗大哥他们肯定会平安回来的,你说是吧,阿楚姐?”天色朦胧,裴旖望着对方漆黑透亮满怀期待的一双眼睛,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倘若是晏绥亲自领兵攻打凉昭,那这场战争必然是胜,这是上一世她亲眼看到的。可是这一世晏绥没有去凉昭,所以这场战争的结局也成了未知。她看着小花的笑脸,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后所改变的远不止是她与晏绥以及他们身边之人的命运。她只是想活下去,想复仇,可是她的行为所影响到的范围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假如凉昭之战最终失败,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流离失所的乡民,以及苦苦守在家中随时可能失去至亲的小花和罗嫂们,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她才是始作俑者吗?
裴旖想不出这个答案,也无暇去想,眼下她面临的最紧要的问题是尽快离开朱口镇,回到京城。
之后几日,她一面打听着县城的情况,一面跟着小花一起上山,采了些罕见的药草。她将这些药草晾干,打算扮成药材贩子,去县城里找家医馆套上关系,先在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再想回京城的法子。拿定主意后,裴旖心神稍定,手上晒着药草的动作也快了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而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见来的人竞然是阿彬。阿彬长年生病,身体远比同龄人瘦小,跑起来也跌跌撞撞不稳,一见她便哭了起来:“姐姐,我娘她在采茶的时候晕倒了!你快,你快跟我一起去罢!裴旖一愣,赶紧站起身,迅速捡上几样可能用得到的草药扔到篮子里,与阿婆说了一声后牵着阿彬匆匆踏出了门。
可是阿彬的身子实在太弱,没走上一会儿呼吸就沉了,面颊也发青泛白,裴旖无奈,生怕大的还没醒过来小的又晕过去了,向他问清楚了地方,而后嘱唯他先自己回家去。
午后阳光正好,这条上山的路裴旖连着走了几日,地势算是熟悉,拎着竹篮走得飞快。在经过一个山坳时,风吹着前方的树影晃动,她后背上的薄汗被吹透,凉得她打了个冷颤,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忽然觉出不对。罗嫂在山上晕倒,来找她的人为什么是阿彬?裴旖缓缓停住脚步,气息因为走得太疾而有些急促。她站在原地握紧了篮子,四周寂静得诡异,片刻之后,她蓦地转身快步向回走,同一时刻,不远处的树荫中晃出一道人影来。听见异动,裴旖心脏猛然提起,拔腿跑了起来,可身后的男人明显速度更快,只三两步便追了上来伸手抓住她的肩,她闪身躲过,后颈骤然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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