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这条看似远在天边、实则早就近在眼前的伏线,一旦被拎起,能够帮助自己看清楚一条线索完整的来龙去脉,对于陈平安跟粹然神性的那场心性拔河,说不定就是某个胜负手所在,太过关键。
陈灵均一时语噎,看了眼远处的僧人,再抬头看了眼身边满脸慈祥笑意的老夫子,最后望向那个少年道童,陈灵均深呼吸一口气,一个扑通跪地,双手合十,高高举起,默不作声,真不是他不讲礼数,而是这仨,先敬称哪个才是对的?好像先喊谁,都不对啊。不管了,先磕九个响头为敬,就当给每人磕三个,反正三教祖师你们就不用计较这点小事了。
如果不是队伍中一位女子剑修的阻拦,估计当场就要闹出人命。
其实昔年少年时,陈平安一直称呼陆沉为陆道长。
喝过了一碗水,陈平安就要起身告辞。
男人翻墙进了院子,只是犹豫了很久,徘徊不去,手里攥着一只胭脂盒。
直到那一天,他闯下大祸,断了龙窑的窑火,躲在山林里,少年其实第一个发现了他的踪迹,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假装没有看到他,事后还帮着隐瞒踪迹。
“送你件东西,是我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看着那位青衫男子持碗喝水,周海镜说道:“陈宗主真是个讲究人。”
陈平安想了想,“既然周姑娘喜欢做买卖,也擅长生意,经营之道,让我叹为观止,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
周海镜嫣然一笑,“孤苦伶仃行走江湖,生死都可以看淡,计较不了太多。陈宗主其实不必如此,越这么客套礼数,反而让我担心是黄鼠狼拜年。”
大概这就是剑气长城的剑修吧。
少年一笑置之,又问道:“你家那位老爷,就不帮你查查,寻宗问祖?百姓人家,对待此事,尚且有那家谱族谱,更何谈道友这样的修道之士。点几炷香,在路边烧点纸,就当遥敬祖荫也好。”
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水边,或是裁剪红纸,或是给相依为命的小姑娘扎辫子,他做事情,除了从小就最不喜欢的庄稼活,其实都很心灵手巧。在河边,也会对着水面,不停转头,就像在照镜子,经常抬起手掌,轻轻捋过鬓角。当窑工,是辛苦活计,可没有单间可住,一个大老爷们,照镜子,给人撞见了,得挨一堆闲话。
因为陆芝没有心声言语,所以大致猜出了真相的风雪庙大剑仙,抬头看了眼漫天飞雪,魏晋好像想起了年少时在家乡门派的冬天,少年御剑神仙台,风雪同行。
魏晋答非所问,说道:“先前我说得不对,其实你是可以去避暑行宫的。”
陆芝肯定会答应,齐廷济则不尽然。如果先问陆芝,就不地道了,齐廷济不答应,有失剑仙和宗主风范。
陈平安听得一头雾水,当时还玩笑一句,说范峻茂拍了一记清新脱俗的马屁言语。最后范峻茂好像自己否定了那个猜测,说了句更加神神道道的话,其中就提及了“娘娘腔”,说陈平安差远了。
由此可见,这位骑在牛背上少年的道法,定然高不到哪里去。
周海镜哑然失笑,放下水碗,“陈宗主说笑了,我是渔民出身,乡野村姑一个,与鱼老前辈这样的武学大宗师,哪怕每天烧高香,都攀不着半颗铜钱的关系。”
陈平安又问,“陆先生?”
周海镜叹了口气,“那就进来聊,我一个黄大闺女,给街坊邻居瞧见了,再想找个好人嫁,就难了。”
“你是个怪人,其实比我更怪,不过你真的是好人。”
万言立即改口道:“也是高手!”
陆沉点点头,深以为然。
浩然词人曾经有云,雪乃别有根芽之物,非是人间富贵卉。
在这满是鸡粪狗屎猪圈的寒酸地方,不愧是来去如风、脚不着地的剑仙。
周海镜只是一脸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的表情,就像在听一个说书先生在胡扯。
这些个高高在上的谱牒仙师,山中修道之地,久居之所,哪个不是在那餐霞饮露的白云生处。
最后两人的那次对话,是娘娘腔想要送给陈平安一件东西。
那就还是剑气长城的纯粹剑修。
陆芝难得有个笑脸,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哪怕在文庙议事那边,几乎每一位陪祀圣人、学宫祭酒和书院山长,都会查阅秘档,翻检经历,贺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年轻人,原来不然,离着真相还很远啊。
之所以怕死,竟然就只是因为怕疼,上吊死相难看,投水死得是多难受啊,想一想就怕得不敢死,这让男人越想越伤心,真是个娘们。
可是到最后,娘娘腔还是没有按照最早的初衷,刨土埋下那只胭脂盒,而是重新翻墙到了巷子,藏在了离着宅子很近的小巷里边,没对着院门。
你这家伙真当自己姓宋啊!
还是当自己是那国师崔瀺啊?
苏店坐在台阶上,缩着身子,怔怔出神。
陈平安渐渐走远,喃喃自语,“果同时。”
魏晋补充道:“反正已经有个米裕垫底,你去了避暑行宫,他一定跟你。”
再加上骊珠洞天本就错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