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没少偷喝酒的京城少年,只是想陈平安接下来的话,让少年愈发心情失落,因为一位剑仙都说,“至少现在看来,我觉得你跻身玉璞,确实很难,金丹,元婴,都是比一般练气士更难跨越的高门槛,大关隘,这就像你在还债,因为先前你的修行太顺遂了,你如今才几岁,十四,还是十五?就是龙门境了。所以你师父之前没有骗你。”
赵端明立即递过去一捧咸干生,陈平安也送了少年一壶酒水,少年就收起自己那壶,从曹酒鬼那边蹭不来好酒,那就是个只会到处赊账的穷光蛋,揭开了泥封,仰头抿了一口,问道:“陈大哥,哪儿的酒水,喝着劲儿不小。”
妇人冷笑道:“胡说八道!你找他能聊什么?与他寒暄客套,说你当那隐官,久久无法返乡,真是辛苦了?还是你陈平安如今成了一宗之主,就再接再厉,多为大骊朝廷出力几分?还是说,陛下要学那赵繇一样,堂堂九五之尊,偏要低三下气,去认个小师叔?!”
这位兵家修士的小姑娘,依旧是一骂骂俩。就像一个人的学问,可以多看书就有,唯独那份幽默感,多半得是天生的。那么有些发乎本心的“公道话”,与那避暑行宫的顾见龙差不多,真得靠天赋异禀。
作为京城唯一一座火神庙,里边供奉着一尊火德星君。
如今自己的师侄好像有点多,宫里边的皇帝陛下,眼前的刑部侍郎,还有那个昔年担任槐黄县首任县令的吴鸢。
陈平安甚至觉得大骊朝廷,当年主动提出按照军功、战后归还山河一事,就是师兄在等今天。一来不如此行事,宝瓶洲人心涣散,南方所有藩属国难以凝聚战力,再者大战落幕,若还是那一洲即一国的格局,一旦大骊京城和藩邸形成南北对峙的割据分裂,战线拉伸如此之长,很容易一打就是几十年甚至百余年,到时候整个宝瓶洲就算废了。
赵繇突然以大骊官话说道:“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师祖到了仿白玉京,开始与人坐而论道了。”
陈平安说道:“看你不爽。”
老掌柜飞奔出客栈,气笑道:“别胡说,是咱们店里的客人。”
赵繇转头微笑道:“朝廷早已经着手做了,总编撰官,就是我,算兼差,可以领两份俸禄。”
唉,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董湖已经酒醒了,当时立即作揖拜谢。
余瑜干笑道:“我哪里买得起那么贵到无法无天的酒水,先前与封姨瞎扯的。”
赵端明在拐角处探头探脑,这位赵侍郎,以前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原来长得真不耐啊,说句良心话,论打架本事,估计一百个赵侍郎都打不过一个陈剑仙,可要说论相貌,两个陈大哥都未必能赢对方。
街巷拐角处,老元婴修士还了马车,就立即回了这边,发现徒弟蹲在巷口嗑生,只是好像有些不一样,刘袈也没多想,当是小崽子又趁着自己不在,偷偷喝酒,想一出是一出,老人便假装不知。
关老爷子陪着董湖走了一段路程,说道:“骂得不孬,官场上就得有这么些个傻子,不然今夜我就拎着棍子出来赶人了。不过骂了十年,以后就好好当官吧,务实些,多做些正经事。只是记得,以后再有你这样喜欢骂人的年轻官员,多护着几分。以后别轮到别人骂你,就受不了。不然今儿的第二句话,我就算是白说,喂进狗肚子了。”
然后陈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喝酒去。”
可怜那少年,都不知道被那家伙拐到哪条沟里去了。
陈平安笑道:“掌柜,与你商量个事儿?”
关老爷子点点头,“不错,还不算太笨。行了,要吐就回家吐娘们肚皮上去,你小子要么是银枪蜡杆头,要么是脑子有坑,才会冷落了家里那么个俏媳妇,再这么下去,小心红杏出墙啊。”
遥想当年,老子也曾与那天水赵氏的老家伙,同年进入翰林院,号称读书饮酒,吟诗提笔,两各少年,意气豪盛,冠绝一朝,董之文章,瑰奇卓荦,赵之书法,挥磨矛槊……
结果老掌柜一个低头弯腰,就从柜台脚边,略显吃力地搬出个大瓶,十几两银子买来的玩意儿,搁哪儿不是搁。
只见陈平安一脸欣慰,点头道:“成材了。”
董湖那会儿顿时涨红了脸,要不是自己的座师,他非要一记老拳过去。
少女哦了一声,路过那个家伙身边的时候,她侧过身,脚步缓慢,然后骤然间脚步飞快跑入客栈,到了爹身边,她才好奇转头看了眼,青衫男人,站在原地,背对着她,伸手捂住脸,肩头微颤,然后转过头,与她灿烂而笑。
“他叫赵繇,官不算大,才是你们京城的刑部侍郎,好像宅子就在你们意迟巷。”
妇人笑道:“紧张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才对吗?先有宁姚不守大骊规矩,在京师重地,胡乱出剑砍人,后有文圣莅临宝瓶洲,难道还要咄咄逼人?隐官年轻气盛,可以在文庙议事期间,仗着那点功劳和文脉身份,处处言行无忌,打了一个又一个,在中土神洲那边嚣张跋扈的名声,都快要比天大了,可是文圣这么一位文庙陪祀第四神位的圣人,总该好好讲理吧?”
少年看着那个青衫背影,大声问道:“陈平安,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