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士抬起头,笑问道:“这又是为何?是想要抬价,还是真心不卖?”
李槐沉默片刻,“为啥?”
裴钱说道:“摆平不了,混江湖,要面子,面子比钱值钱,不是光讲虚名,而是很多时候真的能换钱。何况也不该这么摆平,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破财消灾的事。”
老修士想了想,抚须而笑,眺望山脚不远处的那条摇曳河,只说了两个字,答非所问,“也怪。都怪。”
宝盖,灵芝,春官,长檠,俗称仙杖的斩勘神女,这五位神女,是师父上次来到这壁画城之前,就已经从彩绘壁画变成白描图的,师父往鬼蜮谷之后,挂砚,行雨,骑鹿三位神女,才纷纷选择了各自主人。当时裴钱和周米粒就都很打抱不平,那三位神女咋个回事嘛,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啦?只是不知为何,裴钱发现师父当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笑得还挺开心嘞。
裴钱摇头道:“半点不厉害。”
后殿那边一幅黑底金字楹联,对联的文字内容,被师父刻在了竹简之上,以前晒竹简,裴钱看到过。
李槐挪到裴钱身边,“裴钱,裴大舵主,这是闹哪样?”
李槐只觉得无事一身轻。
裴钱却没跟李槐说什么。
老舟子就要离去。
李槐伤心道:“陈平安回不回家,反正裴钱都是这样了。陈平安不该收你做开门大弟子的,他这辈子最看错的人,是裴钱,不是薛元盛啊。”
裴钱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再有这北俱芦洲的雅言,你如今还说不灵清,所以正好‘假扮’自幼离乡的本地人,一个这么点大年纪的人,却能够乘坐骸骨滩跨洲渡船,从宝瓶洲返回家乡这边,身上有一两件宝贝,不是很正常吗?撑死了几十颗雪钱的买卖,还不至于让山上神仙谋财害命,真要有,也不怕,这里毕竟是披麻宗的地盘。如果是那些江湖中人,我如果万一打不过,咱们就跑呗。”
李槐一咬牙,轻声说道:“裴钱,咱俩商量个事呗,那只青瓷笔洗,能不能不卖啊,我想送给我姐,她在狮子峰给老仙师当不记名的外门弟子呢,其实就是给人当丫鬟,我娘亲和姐都好不意思说罢了,我家穷,我姐当年肯定都没给出像样的拜师礼,我姐其实对我挺好的,娘亲又打小偏心我,我姐也从不生气……”
李槐瞥了眼那两张符箓,咋舌道:“这两张破烂符箓,开价一颗小暑钱?傻子都不会买吧?还有这笔洗,咱们可是实打实十颗雪钱买来的。”
薛元盛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读书人,脑子倒是正常,就是不太灵光。
李槐说道:“那你小心些,一旦吃不住疼,就换我来顶上。”
裴钱说道:“一颗小暑钱,少了一颗雪钱都不行。这是我朋友性命攸关的神仙钱,真不能少。买下符箓,笔洗白送,就当是个交个朋友。”
裴钱轻轻挥动着手中行山杖,哼唱着一支乡谣小曲,臭豆腐香呦。臭豆腐好吃买不起呦!山上有魑魅魍魉,湖泽江河有水鬼,吓得一转头,原来离家好多年。吃臭豆腐喽!哪家的小姑娘,身上带着兰香,为何哭了脸,你说可怜不可怜?吃不着臭豆腐真可怜呦……
掌柜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姐姐,听师父说过,她虽然不是披麻宗的修道之人,却与庞兰溪是一双少见的神仙眷侣。
李槐挠挠头。
李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一根红线在书箱里边?”
心诚莫来磕头,自有阴德庇佑;为恶任你烧香,徒惹水神发火。
李槐笑容灿烂起来,“反正薛河神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河神老爷,那肯定很闲了。”
一伙人拼命狂奔离去。
病重求医,士子赶考,投河自尽。这三种人,渡船舟子一律不收钱。第一种,是不能收,伤阴德。第二种,是积攒香火情。最后一种,则是不敢收。
李槐有些心惊胆战。
李柳笑眯起眼,轻轻点头。
龙君沙哑开口道:“陈清都就找了你这么个废物,留在这里当条看门狗?”
等裴钱转过身,李槐瞥了眼裴钱手上的物件,有些无奈。先前还担心她在钻牛角尖,原来是早早取出了一套家伙什,在用戥子称银子呢。用小剪子将碎银子剪出八钱来,怕剪多了多冤枉钱呗。膝盖上边那个小木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八门什么都有,除了小剪刀,那青竹杆的小戥子,小秤砣还不止一个,大小不一,其中一个她亲手篆刻“从不赔钱”,一个篆刻“只许挣钱”……
李槐大笑道:“姐,想啥呢,逗你玩呢。”
那些刚刚开始喝彩的家伙,被大哥这么一个折腾,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那少年没能瞧见微黑少女的倒地不起,更是大失所望,不晓得自家大哥的葫芦里,今儿到底在卖什么药。
李槐有些措手不及,正要说话,裴钱白眼道:“滚。”
最后裴钱和李槐蹲在布摊子后边,这个刚刚开张的小包袱斋,其实就卖两样东西,两张坑人不浅的鬼画符箓,一件仙人乘槎青瓷笔洗。
是说那林守一,谢谢。
裴钱没有言语,只是作揖道别。
“对喽。前提是别走错路。”
李槐是不愿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