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修道人,一定产生过不小的疑惑,以及自我怀疑,最终对读书人和修道人两个大的说法,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排斥心。”
酡颜夫人与边境在一座水榭中相对而坐,她手中把玩着一只梅园子刚刚孝敬给她的仿攒竹笔海,以贴黄手艺贴出细竹丛丛的景象,疏密得当,巧夺天工。竹黄全部来自竹海洞天,价值连城。
北俱芦洲出身的剑仙邵云岩站在一处园圃内,那根葫芦藤竟然已经不在。
陈平安已经转移话题,“除了你那个朋友,醇儒陈氏这一次还有谁来了?”
“正阳山这种门派,哪怕是与你我结仇的,但是不否认,做人也好,做山上神仙也罢,正阳山修士都极有手腕,别的不说,只讲那可怜女子,撇开里边的恩怨情仇不提,只看结果,终究是能够以情困住李抟景,使得李抟景毕生都未能跻身上五境,在这其中,正阳山祖师堂肯定对那女子说了许多重话,能够伤到李抟景的剑心道心,绝对不是那女子品行不佳,辜负深情那么简单,李抟景的眼光与胸襟,绝对不会让他因此而消沉,所以极有可能是正阳山让李抟景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女子痴情于李抟景,半点不假,恰恰是用情极深,然后那女子最终选择了师门,或是做了一些让李抟景无法接受、更无法释怀的事情,如此一来,才让李抟景在她死后,依旧愤恨难平数百年。一个家族,家风如何,一座门派,门风如何,看大人物在几件大事上的取舍,再看他们传道调教出来的晚辈性情,最后再看底层人氏的利益取舍习惯,高中低皆看,便很难出错了。当年清风城许氏那妇人,与正阳山搬山猿既是盟友,却有相互算计,如今如何,双方还不是关系稳固的盟友?说到底还是意气相投,心性一致,利己者,表面朋友往往更多。你出剑只要不伤及里子和根本,正阳山的表面朋友,依旧是正阳山的朋友,甚至会让许多原本对正阳山观感一般的修道之人,成为正阳山的朋友,甚至愿意为正阳山仗义执言。”
刘羡阳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排斥世道,一个亲近世道,前者追求功名利禄,追求一切实实在在的利益,十分务实,哪怕许多追求之物,是凡夫俗子眼中的高不可得之物,其实依旧只是实在了低处,是一种先天的人心,但正因为低,故而实在且牢固。后者则愿意为己的同时,心甘情愿去利他,因为务虚,却虚在了高处,对于世道,有一种后天教化后的亲近心,以割舍实物、利益,以实物层面的损失,换取内心的自我安定,当然也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归属感,正因为高且虚,所以最容易让自己感到失望,虚实打架,总是前者头破血流居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前者坚定认为世道不太好,不如此便无法过得好,而后者则相信世道会更好些。所以答案很简单,正阳山和清风城的练气士,看似是修道之人,其实所求之物,不是大道,只是利益,比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更高一些的实在之物,练气士的一层层境界,一件件天材地宝,可以实化显化为多少颗神仙钱的机缘,一位位身边人,在心中都会有个价位。”
这些夫人,又有一奇,因为她们皆是山水神祇、精怪鬼魅出身。
刘羡阳摆摆手,“别问。不然你要羞愤得抱头痛哭。”
陈平安好奇问道:“你是中五境剑修了?”
边境没有与严律、蒋观澄这些年轻剑修一起去往婆娑洲游历,而是独自留在了这边。
刘羡阳笑道:“你真的理解正阳山和清风城为何会如此吗?”
看不出深浅,只知道刘羡阳应该是一位中五境练气士。
邵云岩没有去管,由着那个人心不足的弟子杀心四起,是相信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还是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无所谓了。
与刘羡阳说话,真不用计较面子一事。不要脸这种事情,陈平安觉得自己至多只有刘羡阳的一半功夫。
陈平安不想说话。
但是傅恪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小疙瘩,那就是很早就听说当年那桂岛上,在自己离开渡船后,有个同样出身于宝瓶洲的少年,竟能在蛟龙沟施展神通,最终还没死,赚了偌大一份名声。不但如此,那个姓陈的少年,竟是比他傅恪的运气更好,如今不但是剑气长城,就连倒悬山水精宫那边,也给雨龙宗传来了许多关于此人的事迹,这让傅恪言笑自若、甚至是为文圣一脉、为那年轻人说几句好话的同时,心中多出了个小念头,这个陈平安,干脆就死在剑气长城好了。
刘羡阳不爱喝酒,便要了一碗阳春面和一碟酱菜,搅拌在一起,一只脚踩在长凳上,三两口就吃完了阳春面,然后愣在那边,看着空碗,片刻后转头问道:“这阳春面收不收钱?”
陈平安只得摇头。
刘羡阳问道:“你这会儿是剑修?”
边境点头道:“我其实还好,很想与林君璧一起去城头看看的,只是另外那个,神神道道,非要我躲躲藏藏,说是算了一卦,不小心些,容易功亏一篑,下场会很惨。”
陈平安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的学生,崔东山。
陈平安当年对那外乡女子的印象,不好不坏。
陈平安收回视线,坐下身,没有饮酒,双手笼袖,问道:“醇儒陈氏的学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