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过来,椅子还有,可她就不坐了。
石柔收起那只小碗,再将那“永受嘉福”瓦当砚递还给陈平安。
这双姐弟,是男人在游历途中收取的入室弟子,都是练武良才。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陈平安突然拿出一摞古书,递给李宝瓶,“在红烛镇观水街那边挑的,不贵,别嫌弃。”
陈平安问道:“董水井见过吧?”
魏檗似乎有些讶异,不过很快释然,比对峙双方更加耍无赖,“只要有我在,你们就打不起来,你们愿意到最后变成各打各的,剑剑落空,给旁人看笑话,那么你们尽情出手。”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可是一旦事发突然,必须要立即分出对错、生死,由不得我以顺序学说,去慢慢细究人心和真相,我怎么办?”
陈平安摇摇头,“我不关心这些。”
陈平安拍了拍屁股底下的长凳,试探性问道,“为了那个空悬的位置?”
一起关上店铺门板的时候,石柔问道:“我这就去把她们俩喊醒?”
杨停下脚步,“教训完了?”
魏檗一闪而逝,走之前提醒陈平安那艘跨洲渡船很快就要到了,别误了时辰。
李宝瓶嗯了一声,“已经写信寄去了,羊角丫头正等着我呢。”
魏羡没说话。
陈平安对魏檗笑道:“我本来就没想跟她聊什么,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把我送到裴钱身边。”
渊深鱼聚,林茂鸟栖。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魏檗对此不以为意,就像是在自说自话:“一个念头与一个念头之间,距离多近?你这边一起念,隔着千山万水,就会有人心生感应,可通碧落与黄泉。有些时候,一个念头与一个念头之间,又有多远?”
陈平安缓缓说道:“可惜你家主子,不像是个喜欢讲规矩的。”
裴钱欢天喜地,犹豫了一下,一手持砚台,一手攥对章,转头对李宝瓶问道:“宝瓶姐姐,你挑一件?我送你!”
杨站在原地,呆呆站在原地,这算是那位北岳山神泥,菩萨也有火气,所以恼羞成怒了?
陈平安喃喃道:“但是当我对这个世界的复杂,和人心善恶难定,了解得越来越多之后,一心希望着自己在出手之前,一定要去看对方的一条线,或是几条线,去尽可能多想一些可能性,最好的,最坏的,然后再以剑术进行切割和圈定,如此一来,才能达到我自认的无错,那个时候出手,才可以快。”
魏檗苦笑道:“两边不是人,我跑这趟,何苦来哉。”
之后陈平安开始练习剑炉立桩,石柔便回了自己屋子。
魏檗笑了笑,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需要我掏钱。你猜现在北岳地界,想要为我跑这一趟原路、这笔冤枉钱的家伙,有多少,几十?一百?反过来说,五颗小暑钱也好,十颗也罢,我送出去这么份人情,等于一颗定心丸,对方怎么都是大赚特赚的。”
陈平安眼神明亮了几分,只是苦笑道:“说易行难啊。”
习惯就好,隔三岔五就要来这么一出,他魏羡就算再仰慕钦佩此人,也要觉得烦。
石柔有些为难,虽然压岁铺子后院有三间屋子,可正屋给裴钱和李宝瓶占了,一间偏屋装满了货物,仅剩下一间,名义上算是她石柔的住处,摆了不少从市井坊间购买而来的私人物件,见不得人,没办法,如今寄居在一副男子仙人遗蜕当中,然后桌上摆着胭脂水粉,偶尔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裴钱这个死丫头,还故意送了一柄铜镜给她当礼物。
落魄山那边,朱敛正在画一幅美人图,画中女子,是当初在夜游宴上,他无意间瞥见的一位小小神祇。
而且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脸庞,有任何扭捏,甩开胳膊,一路小跑到陈平安这边,骤然站定,笑容灿烂,“小师叔!”
杨直接问道:“当年你与许弱他们一起骑乘精怪路过此地,看我的时候,眼神古怪,到底是为什么?”
魏檗啧啧道:“不愧是马屁山的山主。”
一处尚未“开峰”的僻静山头,山高入云,一位绝色女子背负长剑,观看云海。
杨这才微微转移视线,凝视着这位气质越来越“离世出尘”的山岳正神,她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敬意。
魏檗斜靠廊柱,“所以你要走一趟北俱芦洲,希望无拘无束,希冀着那边的剑修和江湖武夫,真正不爱讲理,只会跋扈行事,这是你离开书简湖后琢磨出来的破解之法,可是当你离开落魄山,故地重游,见过了老朋友,再以另外一种眼光,去看待世界,结果发现,你自己动摇了,认为即便到了北俱芦洲,一样会拖泥带水,因为说到底,人就是人,就会有各自的悲欢离合,可怜之人会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会有可怜之处,任你天大地大,人心皆是如此。”
陈平安开始摆师父和小师叔的架子了,“以后不是不让你们去捅马蜂窝,但是事先一定要想好逃跑路线,若是实在不行,也该随身草药。”
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走在一头黄牛身后,男人有些想念那个古灵精怪的黑炭丫头。
石柔凝视着年轻人的侧脸,她怔怔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