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
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无非是各自环境的不同取舍,以诚待人,唯利是图,得过且过,皆是可以成为立身之本,唯独可笑之处,在于这么个浅显道理,好人与坏人,许多人都不知,知道了依旧无用,安慰自己世道如此,道理无用。毕竟每个人能够走到每一个当下,都有其文字之外的潜在道理支撑,每个人的最根本的想法和脉络,就像是那些最为关键的一根根梁柱,改变二字,说已不易行更难,如同修缮房屋阁楼,添砖加瓦,可是要钱的,若是梁柱摇晃,必然屋舍不稳,或是只想要更换瓦片、修补窗纸还好,若是试图更换梁柱?自然是无异于伤筋动骨、自讨苦吃的难熬事,少有人能够做到,年纪越大,阅历越丰,就意味着既有的屋舍,住着越习惯,故而反而越难改变。一旦磨难临头,身陷困境,那会儿,不如想一想世道如此,人人这般,再从书上借一借几句捣浆糊的处世名言,图个暂时的心安,不然就是看一看他人的更可怜事,便都是情理之中的念头了。
离开梅釉国那座关隘后,即将进入书简湖地界之际,陈平安在一座乡野村庄附近,转头看着身后两个兴致不高的家伙,沙哑笑道:“让你们担心了,这一路想事情比较多。”
老修士笑道:“但是我要先得到你的一句承诺,最少百年之内,你陈平安不能与任何人说出我们之间的交易。”
当陈平安再无问题的时候,年轻僧人微笑道:“莫怕问了佛法,就会逃禅,这是世人误解。”
陈平安也蹲下身,捡起一块搁在俗世王朝就是僭越的绿色琉璃瓦,“你现在可能觉得有些复杂,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搭建起这条脉络,所以觉得烦,很麻烦。其实没那么难,这就像一个人行走在山水之间,逢山铺路,逢水搭桥,你只要知道如何铺路搭桥,你就会发现,其实遇上山水阻路,人生的难关,没有那么难以过去,当然了,知道了铺路搭桥的法子,如何找那些材料,也会很累人,自己捡选石子,自己上山劈柴,实在没了钱,还要与朋友赊欠,甚至是要低声下气,去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借钱,才能铺好路搭起桥,但是当你过了河,登了山,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更甚至,到最后你也可能无法成功,但是只有到了那一刻,你才好说一句,我问心无愧了,依旧身陷绝境,再来谈先前你所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是合乎顺序之理了。”
当然是要从山坡之外的关隘边境某处,再次重逢。
陈平安退出石窟,原路返回山崖之下。
如今宝瓶洲大乱,需要那位陪祀圣人盯着人和事,实在太多,北俱芦洲天君谢实,大骊藩王宋长镜,朱荧王朝皇帝,等等,怎么都轮不到她和那个陈平安,即使被拘押在水牢底层的刘志茂亲口所说,如今陈平安身上带着那块“吾善养浩然气”的圣人玉牌,但是关于坐在一洲天幕的陪祀圣人,她多少知晓些内幕,只要脚下人间没有太过出奇的厮杀,就不会转移视线,瞥上一眼,至于类似太平山老宗主亲自出手追杀背剑老猿,声势实在太大,肯定会被桐叶洲圣人第一时间察觉。
马笃宜忧心忡忡道:“真没事?”
不过在山坡之上,陈平安仍是关于刘老成以刘志茂飞剑传讯的那次提醒,只字不提,并没有因为要李芙蕖结盟,就以此作为不半颗铜钱却无比立竿见影的一颗定心丸,向李芙蕖示好。
马笃宜笑问道:“这会儿想明白啦?”
陈平安看着顾璨,看着他眼神与脸色的细微变化。
陈平安笑了,“这个问题问得好。”
陈平安以桐叶洲雅言笑道:“还好,我游历过桐叶洲,会说那边的雅言,勉强可以破去一个小障。”
这会儿,书简湖野修,倒是人人念起刘志茂的好了,当年一个个害怕刘志茂跻身上五境,如今只恨刘志茂修道不够专注,不然何至于沦为宫柳岛阶下囚,无法为书简湖伸张?
一个能够降服心猿的年轻僧人。
顾璨哀叹一声,嘀咕道:“我有些怕你了,陈平安。”
陈平安再次由绿桐城进入书简湖,依旧在绿桐城将马匹寄养在那座客栈,还去了那条陋巷,在那包子铺子,买了四只价廉物美的肉包子,只是好像现在的铺子,比起半年前,生意冷清了许多,年轻掌柜神色萎靡,经常唉声叹气。陈平安一路上啃着包子,找到了渡口的渡船,清扫一番,撑船赶回青峡岛。
最可怕的地方,还是粒粟岛谭元仪,与素鳞岛田湖君、供奉俞桧在内,联手所有岛屿祖师中拥有地仙修士的,例如黄鹂岛地仙眷侣,再次结盟,这次没有任何争执,异常精诚合作,主动以书简湖畔池水、绿桐在内的四座城池为“关隘”,拉伸出一条包围线,任何胆敢私自携带岛屿钱财潜逃的修士,一律抓捕,交给大骊铁骑方面驻守于此的那几位负责人,既有铁骑武将,一位文官,也有两位随军修士,四人分别入驻城池,一座天罗地网,将数万山泽野修围困其中,出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往自己身上割肉,一箱箱神仙钱源源不断运往池水城,期间又生出诸多变故和冲突,在死了近百位山泽野修后,其中就有两位金丹修士,书简湖这才终于沉寂下来,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年轻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