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无非是自己一双手抓得住和抓不住,小的,都会从指缝间漏掉,哪来的本事去争更大的?
陈平安有些无奈,又拿出一张阳气挑灯符,让裴钱拿在手里,“这两张符箓,都是神仙之物,肯定能够庇护你。”
陈平安若有所思,叮嘱道:“游历在外,上山下水,不许冒冒失失称呼它们为‘脏东西’。”
小女孩哦了一声,默默走在他身边。
所以,很少讨厌一个人的陈平安,是真的讨厌裴钱。
裴钱哪里还敢睡觉,死活要跟着陈平安去溪畔,她这下子算是彻底老实了,病恹恹的,连带着再不敢要什么新衣裳新鞋子了,觉得跟在陈平安身边能混个吃饱喝足,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
裴钱踮起脚跟,哎呦呦嚷着,“不敢了不敢了。”
陈平安伸出手绕过肩头,从裴钱额头摘下那张宝塔镇妖符,丢向这头被打回原形的畜生。
两人处境相似,但是行事风格大不一样。
她是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寻常女子,数年前与那“微服私访”郡城的府君偶遇,一见钟情,只是想要被一位山神明媒正娶,阳世之身,会有损她的阴德和府君的功德,她痴心于他,尽孝三年,在府君的暗中帮助下,为家族铺好一条青云路后,之后她不惜割腕自尽,然后以阴身嫁入金璜府邸,可谓名正言顺,不僭越合礼仪,所以此事被传为美谈。
不远处山林震动,有庞然大物滚走声势惊人,不断传来树木折断声响。
陈平安更是没有半点传授裴钱拳法的念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嗖一下就跑了出去,双臂摊开,跟挑水似的,死死攥紧两张阳气挑灯符,额头上还贴着张镇妖符,很是滑稽。
一座建在山坳之中的富丽府邸,灯火辉煌,一夜宴席,觥筹交错,通宵达旦。
陈平安只得再给她一张挑灯符,裴钱一手一张,走了两步,晃晃荡荡,还是没啥力气,吓得不轻。
陈平安其实已经料准了他横穿小路的方向,所以停下了脚步。
约莫一个时辰后,以八抬大轿迎娶新娘的队伍,热热闹闹原路返回,比起之前,声势更涨,后边跟随了许多假扮“娘家人”和山野精怪,添个热闹而已,有些已经幻化人形,还有一些依然以真身行走山野,其中就有一头通体漆黑的蜘蛛,大如磨盘,还有两头在林间疾走如飞的魁梧猿猴,一位满脸血污身穿下葬时衣裳的女鬼。
远处那位迅猛赶来的金璜府君,也是伤痕累累,他匆忙停在水神尸体附近,手中持有脚边这尊大妖巨擘的法宝铁枪,这位山神咽了咽口水,虽然满腹震惊,却无太多畏惧,倒是有几分发自肺腑的敬意,脸色肃穆,抱拳道:“恭送仙师。”
陈平安问道:“我就算打得过它们,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青色水牛被镇妖符镇压得前冲滞缓,心知不妙,刚要绕道,一道剑罡就当头劈下。
藕福地,种秋一直在担心俞真意,成为他们最深恶痛绝的那种谪仙人。
对于那些她总觉得会吃人肉的山野鬼怪,她是真怕,当下不是做样子给陈平安看。
这让暗中观察小女孩的陈平安愣了很久。
女子并不畏惧这位山神夫君,打趣道:“难不成还要我再嫁你一次?以后百年千年,对我好一些便是了。”
陈平安拿出一把痴心挂在腰间,与养剑葫一左一右相呼应。
陈平安没说话。
所以姚老头说得太对了。
可是修行一事,就像当初阮邛对待陈平安的态度那样,只要不视为同道中人,法不轻传一字一句,做不得师徒。就算是藕福地状元巷旁边的那座武馆,教拳老师傅并非什么高人,都会坚持门内弟子若无武德,绝不可传授高深拳法,让弟子能够养家糊口即可。
又走出去十数步,陈平安刚伸手,裴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砰然一声,眼大如铜铃的庞然大物,直接被一剑劈成两半。
最少相当于练气士六境的修为,说不定就是七境,龙门境。
他哪里来那么多让人讨厌的道理呢?真是书上读出来的?她就觉得书上的每个字,都挺讨厌。
只是队伍中有不少鬼差压阵,打消了这些苗头。
陈平安这才松开手。
男人转头对自己夫人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冰凉手背,“莫怕。”
可陈平安如今教了她不少,她不还是这般没心没肺,禀性难移?
这可不是骊珠洞天那个陈平安的眼光。
陈平安伸出手。
她呢?
裴钱哭丧着脸,使劲摇头道:“以前我没有见过这些脏东西啊,一次都没有!”
陈平安一个箭步,飞快掠上一棵大树枝头,登高望远,脸色凝重。
小女孩使劲点头,不用自己奔跑,有了胆气,裴钱精神气就好了几分,抽泣道:“好嘞,我今儿起就要当大好人。”
好嘛,裴钱这个名字没白取。
陈平安一把拧住她的耳朵,“一天到晚在肚子里说人坏话,可不好。”
事实上对此春潮宫周肥早有明言,一个南苑国国师种秋,有望在三四十年中,跻身武道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