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翻了个白眼,没有放在心上。
有个听上去很可笑的江湖传闻,说是专职收集江湖秘闻、评点宗师高低的敬仰楼,先后两任楼主,至交好友都曾好奇询问,为何不撤掉那个生死不知的丁魔头,两人都说过同样一句话:万一他没死,我就死了。
女子摇头道:“太子殿下自然天赋极好,可是江湖宗师之间的生死厮杀,与切磋武艺,有着天壤之别,殿下切莫小觑了这座江湖,哪怕是面对一位二流高手,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男子笑道:“难道我一招都挡不下?不至于吧,我师父好歹是那十人身后追得最紧的一小撮人物,如今我与师父过招,已经有两三分胜算了。”
女子摘下遮掩容貌的帷帽,姿容动人,脱了笼罩住身段的曳地披风,色彩靡丽,最出奇之处,在于她穿了一双木屐,屐上赤足如霜雪。
夜凉如水。
陈平安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掏出竹简和刻刀,轻轻放在桌上。
牯牛山顶,一位身材如稚童、面容纯真的人物,每天闲来无事,就细细打磨一把玉竹折扇,而负责山脚下那八百御林军的南苑国武将,见到此人后,却要毕恭毕敬尊称一声俞老真人。
陈平安就这样走走停停,看了许多士子风流和市井百态。
那个姓丁的老者,挺厉害的。
身后两人视线交汇,都觉得大有深意。
一举一动都仿佛与天地契合的老人,跨出门槛的时候,脚步略作停滞。
姑娘,你瞅啥瞅,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白河寺最近有些萧条,大白天都门可罗雀了,深夜时分更是寂寥,加上那些以讹传讹的可怕传闻,衬托得往日宝相庄严的菩萨天王神像,怎么看都变成了阴森狰狞,前些天,有一伙蟊贼来打秋风,结果一个个哀嚎着跑出去,全部疯疯癫癫的,直到进了牢房才安静下来,只说那白河寺闹鬼,万万去不得。
有高冠博带的士子文人曲水流觞,盛世作赋,出口成章。
周仕出言宽慰女子,“这四人并非铁板一块,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没谁乐意舍生取义。”
那边人满为患的酒桌上,已经年近三十的男人,借着酒意,说兄弟们总有一天,会在京城有一块真正的地盘,到时候人人喝酒吃肉,见着了腰间挎刀的班房官老爷们,根本不用怕,到时候人家肯定眼巴巴求着跟咱们称兄道弟,以后再与那个瞧不起咱们的马秀才讨要几幅春联几个福字,且看他那会儿还敢不敢斜眼看人,有无胆识说一个不字……
陈平安关了门,摘下包袱放在床上,小莲人儿立即从地面蹦跳出来,咿咿呀呀,指指点点,好像十分气愤。
陈平安进入这座大门未关的偏殿前,特意点燃了一张阳气挑灯符,并无异样,在寺庙内身形悄悄换了几处地方,符箓始终是匀速缓缓烧尽而已。
陈平安坐在横梁上,刚要摘下养剑葫喝上一口酒,突然想起这是寺庙大殿,收回手,飘然落地,就要离开白河寺。
女子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点名道姓过去,说着这方江湖最为帷幕重重的密事,“虽说师爷爷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是好汉双拳难敌四手,俞真意的徒子徒孙那么多,南苑国种秋又是地头蛇,童青青这个老妖婆,最喜欢蛊惑人心,说不得上次簪郎负伤归来,嘴上说是给她打得半死,其实是被老妖婆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在跟咱们演一出苦肉计呢。尤其是那个陆舫,几十年来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江湖上都说他是走了正道的师爷爷,由此可见,天赋该有多好,经过这么多年潜心练剑,说不定都已经超过俞真意和种秋了吧?”
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喝了吐吐了喝,回到桌旁,醉眼朦胧之间,依稀可见四周皆兄弟,只觉得人生这般活,痛快,好痛快!
南苑国显然有高人在为皇帝陛下出谋划策,白河寺丑闻被一种拦腰斩断的方式,迅速消停沉寂下去,因为朝野上下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另外一场盛事上,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湖山派掌门俞真意,闭关十年,成功破关,召开武林大会,召集群雄,商议围剿魔教三门一事。
绝色女子和周仕并无异议,也不敢有丝毫质疑,别看女子在口口声声“师爷爷”,十分娇憨亲昵,实则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被老人拍碎头颅。周仕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父亲周肥,至多是一张可有可无的护身符,远远不足够成为真正的保命符。
一位俊俏公子则是生面孔,身材修长,一袭藏青色的宽袍大袖,手上缠绕着一串珊瑚念珠,行走之间,轻轻捻动珠子。
太子府第,一位多年来担任掌勺厨子的佝偻老人,对着一大缸时候未到的腌菜,揭了盖子,酸味扑鼻,嘴上呢喃着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飘然出尘的女子,就像一株生长于山野的幽兰,容貌出众得不讲道理,寻常美人应该第一眼看到此人,都会自惭形秽,寻常男子甚至生不出占有之心,得有自知之明。
两拨地痞约好了干架,各自三四十人,兴许这就是他们的江湖,他们在走江湖,闯荡江湖。陈平安蹲在远处一堵破败矮墙上,发现二十岁往上的“老江湖”,出手油滑,二十岁以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