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絮,拂过息壤祭坛的每一道石缝。
那道横贯天际的银河波纹并未消散,如活物般继续蔓延,一圈圈荡向北境三十六州,无声无息,却撼动了整个灵界的根基。
凡波纹掠过之城,万家灯火渐次熄灭。
不是强制,不是镇压,而是人们自发地、安心地合上了眼。
梦来了,不是杂乱无章的碎片,而是一段段清晰如画的记忆回响。
有老者梦见亡妻端来热汤,有孩童听见母亲哼唱失传百年的儿歌,音调模糊,却温柔得能融化千年寒冰。
醒来时,他们发现体内的灵气竟自行流转,淤塞多年的经络悄然疏通,久治不愈的旧伤褪去酸痛。
街头巷尾不再流传“谁家孩子筑基成功”,取而代之的是:“你昨晚梦见什么了?”
瓜少君四脚朝天趴在祭坛边缘,耳朵紧紧贴在古老岩层上,忽然一个激灵蹦起来,毛茸茸的尾巴炸成蒲公英:
“爹!地脉在打呼噜!整个大地都在打呼噜!”
林川斜倚在石台边,身上还裹着那条皱巴巴的毯子,眼神懒散,实则早已穿透虚空。
他望着尚未散尽的星河涟漪,嘴角微扬。
“原来如此。”他在心中低语,“他们怕的不是安眠,是记忆的苏醒。”
这波纹不是信号,不是攻击,更非蛊惑。
它是唤醒,是沉睡亿万年的“憩皇意志”借由他的洞府系统、借由那一块被系统标注为‘高纯度惰性能量结晶’的锅巴残渣,终于与这片土地重新接驳。
他伸手探入洞府空间,取出一坛刚酿好的“无为醪”。
酒液澄黄,香气淡到近乎无形,可一旦靠近,便让人眼皮发沉,心神安宁。
这是他在洞府里用百年醉心莲、月华露和三万年陈酿梦髓调制而成,全程没动一根手指,全靠系统自动发酵。
“既然你们说做梦是堕落,”林川慢悠悠揭开泥封,将整坛酒尽数倒入祭坛底部的母源坑,“那就别怪我把梦养大了。”
酒液渗入地底的刹那,整座息壤遗迹轻轻震颤。
那些曾因修行过度而干涸的灵脉,竟泛起湿润的光泽;废弃多年的梦养池中,水纹无风自动,倒映出千万张熟睡的脸庞。
与此同时,青云宗议事殿内,气氛凝如铁铸。
唐小糖立于玉阶之上,一身素白梦官袍衬得她清冷如霜。
她面前,三位长老手持仙界谕令,杀气腾腾:
“休养生息?荒谬!修行之道,贵在精进不息!尔等纵容林川妖言惑众,毁我道统根基,罪不容诛!”
她不怒,不辩,只轻轻抬手。
一面梦镜浮现空中,画面流转:一名五岁女童蜷缩在寒室中,双目紧闭,脸上布满细密裂痕,那是魂魄因强行通宵练气而崩损的征兆。
此女已被判定“道基破碎,终生无望”。
可就在昨夜,银河波纹降临之际,她竟自然入睡。
梦镜记录下惊人一幕:她体内紊乱的灵气如受指引,缓缓归流,断裂的经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清晨,她睁开眼,第一句话轻得像羽毛落地:
“妈妈,我梦见你给我盖被子了。”
满殿死寂。
连那位最顽固的执法长老,颤抖的手也缓缓垂下。
他想起自己六岁就被送入苦修院,三十年未见母亲最后一面。
唐小糖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
“你们说这是邪术?可若连做个好梦都是罪那我们修的,究竟是长生,还是酷刑?”
无人应答。唯有窗外风声,似有低吟,如同万千梦境在轻轻合唱。
千里之外,陈峰盘坐于静心井畔,双手疾结印诀,眼前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梦网轨迹。
他瞳孔骤缩,那银河波纹的频率,竟与上古《安眠律》残篇完全一致!
而那段律文,他曾以为只是无稽之谈,直到此刻才惊觉:那是林川某日午睡时,躺在树杈上无意识哼出的小调。
“不是传承”他浑身一震,“是他本来就是‘源’!”
林川从未继承憩皇之道。
他的潜意识,本就与远古安宁意志同频共振。
每一次偷懒、每一次打盹、每一次漫不经心的哈欠,都是在无意间拨动宇宙最原始的节律。
陈峰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启动尘封千年的“共鸣中继阵”。
静心井与息壤母源瞬间连接,形成双向循环。
刹那间,全国三百六十座梦养所的玉简同时亮起。
不再是单调的引导录音,而是无数普通人梦境交织而成的“安心流”,温柔、平缓、带着体温般的共振频率,如潮水般扩散。
有人在梦中重见故乡炊烟,有人听见童年玩伴的笑声,有人第一次感受到“被允许休息”的赦免。
而在所有梦境深处,隐隐浮现一道身影,披着破毯,打着呵欠,像个流浪汉般躺在星空之下。
他们不认识他。
但他们信任他。
祭坛之上,林川仰头望着仍未散去的星河痕迹,忽然笑了